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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酒而来的女子名唤孙梦黎,是顾侯一个远房姑母家的女儿。

顾侯祖上原在朝为官,只是其祖父不慎卷入夺嫡风波,因此被贬了官职,一家子被发配到西北,从此没落下来。

这个西北的姑母,丈夫姓孙,是个百夫长,孙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在当地也算富足。

顾家被发落西北后,顾见深父亲早逝,一家子维持艰难,孙家没少帮扶落难的顾家。

孙家主君看上了顾见深为人,不嫌弃他家贫,将唯一的女儿,也就是这个孙梦黎许配给他。孙梦黎也钟情顾见深,为了帮扶他闯事业,甚至变卖了自己的嫁妆为他铺路。

不然,顾见深一介落寞人家子弟,虽然才能了得,但又怎能年纪轻轻就能在军中立足,赚下这侯爵之尊。

对于这个孙梦黎,陆戟印象颇深。

当初他们收复河西,因为韩老将军的一个不慎,导致粮道被占,大军陷入危机,每日只能靠野菜树皮度日。孙梦黎得知此事,居然背着一袋子干粮和酒水,冒着被齐军抓获的危险,翻山越岭的寻到了大军,给未婚夫送来了果腹之物。

那些高山险峻悬崖陡壁,便是成年男子都不能攀越,况且又有齐军巡视,林中更有猛兽出没。在这等恶劣的条件下,这么个弱女子居然能背着那么重的东西闯了过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了。

听闻陆戟提及此事,顾见深看向孙梦黎的目光不自觉的又柔和了几分。

可以看出,顾侯是爱极了孙梦黎的。

顾见深对着孙梦黎笑吟吟道:“黎儿当年救我的壮举,不光是我,连我这些兄弟们都感佩不已。”

说着,他起身将赵梦黎拉到身边:“还记得陆将军嘛,他这个堂堂世子爷,当初喝了你带来的酒,还抹着嘴说呢‘此酒堪比琼浆玉液’。”

孙梦黎闻言爽快一笑:“怎不记得呢。”又道:“陆将军不光夸了我的酒,还夸我带去的那些干巴巴的糗粮,说是吃着比龙肝凤胆都美味。”

陆戟跟着爽快的笑了起来:“那些日子,整日的吃野菜,见到酒和干粮,自然是吃得满嘴留香。”

孙梦黎冲着顾见深灿然一笑,又看向陆戟,玩笑道:“眼下表哥和陆将军都位极人臣,天下好酒可以尽情享用,也不知我今日带来的薄酒,能不能入你们的口了。”

孙梦黎正要抬手为陆戟和顾见深斟酒,只听端坐在一旁的张氏冷声开口:“孙姨娘不识自己的身份否?”

张氏是妻,孙梦黎是妾。

尊卑有别。

张氏这话一出口,原本热闹的场面立马冷了下来。

顾见深见状,脸上的笑容登时顿住,看着张氏,沉声唤了句:“静娴——”

又蹙着眉低声道;“有客呢。”

原本端庄持重的张氏眼下却变了眉眼儿,强忍着怒气,反问道:“侯爷也知有客在?”

说着,她抬手抚了抚胸口,意在压下怒火:“这等场合,侯爷容着一个妾室出来抛头露面的待客,敢问侯爷,您将妾身置于何地?”

张氏的话掷地有声,问得顾见深一时无言。

顾见深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额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的绽出,可以看出他已经是气极,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强自忍着。

夫妻两个正在僵持间,孙梦黎俯身跪了下去,对着张氏伏小做低道:“夫人莫气,都是我的错,我今日见故人登门,一时失了分寸了,还请夫人恕罪。”

说罢,她对着张氏伏拜下去。

这样一个烈性女子,能如此卑躬屈膝,秦晓柠看出,她是不想让顾见深难做。

张氏到底也顾忌着有客,没再揪着此事,而是挥手让孙梦黎起身,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嫉妒,她想就此了事,但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妒恨,于是对着左右冷声吩咐道:“孙姨娘犯了家规,将她拖去后院,责打三十板子,禁足一个月。”

正妻责罚妾室,天经地义。

此话一落,一旁的顾见深骤然握紧了手中的杯盏,秦晓柠虽与他隔着老远,他粗重的呼吸却能清晰入耳。

顾见深嘴唇动了又动,到底没有说出话来,只是那额上渐渐起了汗。

眼见着左右仆妇要来拿孙梦黎,陆戟“吧嗒”一下放下手中的酒盏,嗓音清冽,淡淡道:“嫂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再是过命的兄弟,牵扯人家的家务事,陆戟也不该插手,他本来也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只是吃人家嘴短,当初困境时,吃了孙梦黎的酒粮,眼见着她被这般欺辱,陆戟着实有些看不过去了。

此刻的顾见深却是表情丰富,他先是感激的看了陆戟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在伏跪在地上的孙梦黎身上,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愧疚,眼见着张氏不肯松口,他又抬眸看向妻子,脸上噙着火气,又带着乞求。

“罢了,既然陆将军开口,今日且饶你一次。”张氏到底还是给了丈夫面子。

孙梦黎起身,再没多加逗留,躬身退了下去,落寞单薄的背影,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顾见深这才坐下,对着妻子开口道:“我与陆兄还有话说,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经历了这么一遭,张氏再留下去也是无趣,她起身与陆戟和秦晓拧寒暄了句:“家里妇人不懂规矩,让贵客见笑了。”

陆戟没言语,秦晓拧客气的敷衍了句:“又不是外人,夫人不要挂怀。”

张氏得了台阶,这才悻悻而去。

好好的一顿酒宴,被妻妾搅得没了兴致,待人都走后,顾见深看向陆戟,欲言又止,一副尴尬模样。

陆戟抬手为他斟了一盏酒,淡淡道:“去年你给我来信说要成婚,我还以为你要娶孙家女呢。”

他们早有婚约,又是郎有情妾有意,孙梦黎为了顾见深付出那么多,终于盼得顾见深功成名就,两人理应在一起。

顾见深沉默了好半晌,悠悠的回道:“张氏乃冀州总督的女儿,西北之功,我功成名就,家母就再也看不上孙家了,以死相逼,退了与孙家的婚事,让我另娶了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