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屠宰场来了大订单,宋祈生一天一夜没合眼,居然没有人看出来他精神不济。
“这猪肉不是新鲜的吧,要二十头新鲜屠宰好的,你混些不新鲜的充数?”
对面是好几个高高大大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对经理推推搡搡,脸上挂着痞气。
屠宰场的外贸经理急得冷汗冒出来,他左退一步,右退一步。
“哪里不新鲜,都是新鲜现杀的。”
旁边那个男人带着黑色的墨镜,寸头,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新不新鲜我看不出来?”
经理知道遇上硬茬子了,一边道歉一边叫人人再现杀几头,一边给他们打折。
那边不依不饶,态度又硬又混。
“祈生,赶紧再砍两头。”经理像后面看到谁就喊谁。
那个寸头戴墨镜的男人看了宋祈生好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来站到宋祈生面前。
宋祈生警觉地握着砍骨刀,看似认真地砍猪头肉,实则肌肉绷起,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反正他向来没什么好事发生。
那男人说:“抬起头。”
宋祈生抬头看他,一双狭长的眼睛垂着浓墨似的睫毛,眼睛里的警觉和抿着的嘴唇把他的警惕和紧张在他们混过灰黑道的人眼里展露地一览无遗。
他周围几个穿黑衣服的人也没再去推推搡搡经理了,过来喊:“齐哥,怎么了?”
他们之间对话的时候不是东北话的话茬味儿,是很奇特的口音,宋祈生精神绷起来,是三次想杀他的人的相同的口音。
齐哥没跟他们解释,居然也没再跟经理扯皮,他掏出西门子开始讲话。
西门子是八零德意士的首款手提式移动电话,国内还没进来,这个只能在海外买到。
宋祈生看着他们都出屠宰场,他的的精神才松懈下来。
外边的齐哥神色凝重,他看见宋祈生的模样和霍先生——
简直太像了。
霍先生的儿子霍鸣都没这么像他,细长但暗含锐利的那双眼睛里跟小狼崽子一样闪着静默但蓄势待发的警惕。
齐哥给霍先生打电话说了这个事情,本来他们来也顺带有找人的意思,但是霍先生好像也没有很放在心上,找人就是办事儿顺带而已。
但齐哥那样说,霍启沉默了一下,说办完手里头的事儿就来。
可能是他跟章幼婠的儿子,但霍启有种预感,那就是,他一直有找过,但是也没有找得很尽心,如今他有家室有儿子,处理到也不是简单的事儿。
但那可能是他的儿子。
————
今年东北的冬天下的雪格外厚,方老师透露出一个消息就是可能提前放寒假,期末考试也提前。
考期末的那天雪更大了,速度极快,甚至有点小冰雹的意思,学生在教室里头考几何,拿着直尺画辅助线。
外边一阵轰隆声,声音很大,像很近又像很远。
皎皎心里头狂跳,她放下笔,同学们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方老师面色一变开门出去了。
班上有些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害怕,还在猜测。
“什么声音啊?地震了?”
“我们桌子都没晃动一下,怎么地震啊。”
还有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的声音,但是也乐得考试的时候发生意外,来浑水摸鱼。
“是不是雪崩啊,不用考试了吧。”
皎皎看着荷花大队那边,窗户外边白雪纷飞,她看不清一点,心脏狂跳。
她扔下笔,推开教室门往家里跑,教室里的人有真的担心家里,也有想着都跑了我也跑,我才不要考期末考试。
而且那是姜锦书欸,年级排名能考第一的姜锦书,所有单科第一姜锦书,她都不考了,那他们还怕什么,要是老师骂,头一个就得骂她。
白色的雪和小冰雹砸到身上很痛,皎皎把书包顶在头顶往荷花大队跑。
真的雪崩了。
但是荷花大队只是田间水泵被雪崩埋了,还埋了几户挨着下游江岸的那几家,人跑出来了。
皎皎看到老姜家大院只是雪没到院子,没有被雪崩埋过来,老姜家离雪崩的后山有些距离。
可是皎皎的心跳不止,她的直觉慌乱而无措,她走进屋子,闻歆不在,她惶然地发现老姜家只剩几个女眷了。
她问王艳玲,他们去哪儿了。
王艳玲说你爸的砖厂被埋了,他们去找人了。
皎皎惶然地跌跌撞撞往外头跑,那山脚下大雪皑皑,有她爸的砖窑,她爸那时候在砖窑里。
小颗的冰雹砸的皎皎身上泛起来淤青,她跌跌撞撞,想要自己快点再快点。
前面有人拿着铁锹一铲一块硬雪往外铲,可是这雪没停,一面铲啊一面埋。
闻歆的眼眶通红,血红的血丝爬上眼睛,没人注意到本应该在考试的皎皎出现在了砖窑,一刻不停下着的雪没到了皎皎的腰线。
姜立民看见皎皎,吼道:“回去,快回去。”
这雪崩还可能崩,他把弟弟姜建国和姜瑞丰叫回去了,他说,咱家都是有妻子有孩子的,不能都折在这,我和弟妹找兆年,你们两个回去。
风雪不停,反而加大了,姜兆年都感觉自己要变成冰雕,闻歆发起来高热,皎皎用手扒着碎冰雹。
他心里空茫,觉得,应该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