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我很久都没有再见到萧景辰。
没有外界的消息,府中静谧得令我窒息。
我渐渐不敢睡,每当我陷入黑暗,噩梦便如潮水般涌来。
梦里兵荒马乱,盛青山总是身陷包围,命悬一线;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嘶吼,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可又觉得身下黏黏糊糊,全是血泊。
转念之间,又见吕伯渊白衣胜雪,站在悬崖边缘幽怨地看着我,一言不发。狂风拂动他的衣摆,像是要将他吹落下去。无论我怎样呼喊,他都不肯回来。
我一次次从梦中惊醒,泪水模糊视线,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耳边时常回荡着连枝和仙玉的声音。她们责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或质问我为什么还不来?扭头又高高兴兴地喊着回来了……
偶尔,我也会梦见顾明彰,他站在回春堂的门里,笑着与我说话。他说姑娘今儿个回来吗?可要带她们一起回来啊?别像我一样。
悲喜在梦境中轮番上演,但因噩梦的影响,连好梦也渐渐带上悲伤的影子。总是从一开始就知晓,都是假的,他们不在,还没有回来。
我心痛得难以呼吸,即便好好坐着,也会忽然惊觉脸颊潮湿。
覃嬷嬷先是苦口婆心的劝我,后恨不得将孩子们都塞给我,生怕我闲下来胡思乱想。可我即便不在人前落泪,泪水也向心里流。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好像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哪怕听见墙外一声叫卖也觉得生动。
我翻遍了吕伯渊的书房,暗自懊恼,但说不清气的是谁?
他若真如萧景辰说得那般胸有成竹,为何没有给我留下只字片语?他难道不知我会为他担忧?他向来是不舍让我煎熬的,所以他一定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他又能有多少自保的法子?
他最爱的那棵玉兰,失去他的呵护,正在腐坏枯萎。
即便我也为它浇水施肥,但它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像是认准了他一样,凋谢得更加决绝。
花园里的蔷薇无人打理,肆无忌惮地疯长,甚至越过了墙头。
我羡慕地望着花枝。也想要出去。
哪怕将我与她们关在一起。
“夫人,夫人。”
正在出神,覃嬷嬷忽然脚步匆匆地赶来,险些被地上的石子绊着,也没有在意,仍大步流星地向我靠近。
我已许久没有看见这么生动的神情了,被关得太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麻木。不禁愣愣的望着她。
“夫人,”覃嬷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道,“信!有信!”
信?我反应过来,上下打量她,盯着她空荡荡的手,“信呢?”
覃嬷嬷摇头,回身指着门口,张着嘴艰难地说道:“大门外,有战边的来信。想必是,大将军的信。他们,不肯给我,要您自己去领。”
盛青山的信?他给我写信?为什么他的信可以送进来?他是什么时候给我写的信?他可见到朝廷的使者?
我走得很快,每走一步,脑中就会冒出新的问题。距离越近,答案越近,最后索性跑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跑动,因为时间太漫长,连走路也会故意慢些走,将一段路走出两倍的时间。
从花园到相府大门,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门口的人见着我,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年轻的官员,头发一丝不乱,官服整洁无瑕,浑身透出一股正经严肃的气息。
“你是,吕荣氏?”他上下打量我,眼神怪异。
“是。”我点头,说话间,已顾不得寒暄,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劳烦官爷带信。”
他看着我,微微蹙眉,似有些不信,再次向紧随其后的覃嬷嬷求证道:“她真是你家夫人吗?”
“是。”覃嬷嬷连连点头,这一通来回让她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喘着,“我们府里只这一位夫人。”
那人又打量我一眼,才从怀中掏出一封很厚的信来:“此物,是受盛大将军所托,带回的家书,还请夫人亲启。”
盛青山托他带来?那他是?我脑中略微一转,“大人是刚从蕨地回来吗?”
他这才正眼看我,一本正经道:“是的。大将军已将你们的事如实道来。信已交到,夫人请回吧。”
见他转身要走,我急忙开口,“大人!他可还好?边疆战事如何?”
话音落在那人身后。
我见他头也不回,以为不会理我。
只得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
没想到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转过身来,向我鞠了一躬:“托夫人的福,边疆战事告捷,大将军屡建奇功。夫人安心,静等大将军凯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