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走进公堂的,竟然是上官兰。他面如铁青,平日温润如玉的脸色,此刻却显得不怒自威。
凌儿跟在他身后,一脸慌张,似乎是被迫随之前来。她低下头,避免与杨采薇眼神交汇。
潘樾和杨采薇看到上官兰进来,都大为意外,面露惊愕。
上官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在堂前拱手行礼,昂首挺胸,似是做足了准备。
“上官兰,你意欲何为?”潘樾问。
上官兰表情冷峻,给了凌儿一个眼神示意。凌儿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大人,这个人根本不是上官芷!”
杨采薇惊愕地望着凌儿,贾夫人也懵然抬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潘樾冷静望向凌儿,凌儿继续说:“她是禾阳义庄收尸人杨采薇,真正的上官芷,早就已经被她害死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凌儿……”
杨采薇忍不住开口,凌儿不忍看她,眼神闪躲。
贾太尉没想到还有这出,高公公也是一脸困惑。
“杨采薇……”高公公沉吟,“莫不是前几个月,潘大人去禾阳迎娶的杨济安之女?”
上官兰低头看向杨采薇,说:“杨采薇,你杀死我的妹妹,利用巫术顶替成她的身份,这件事情你承不承认?”
贾太尉狐疑地看着他们, 杨采薇难以继续说谎,只得回答:“我假冒不假,但事出有因,并无歹意……”
她此时的争辩听上去苍白无力,上官兰走到杨采薇身前,咄咄逼人地质问:“你为何杀死我的妹妹,换做她的身份潜入京城,潜入我的府邸,你到底有何打算!”
“上官公子,我……”
杨采薇不知所措,愧疚和害怕交织,上官兰蹲下,近距离死死盯着她。
“我早知你百口莫辩,既然如此,便一命抵一命!”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官兰从袖筒里亮出匕首,一刀插进了杨采薇的胸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瞬间,鲜血汩汩而流, 杨采薇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潘樾震惊起身,想要上前,却被两名打手按住肩膀,在原地动弹不得。
贾太尉和高公公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百姓也瞠目结舌,议论纷纷,官差上前控制住发狂的上官兰,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
卓澜江在人群中,不禁想要拔剑,但他知道此时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况且以潘樾的伸手,本不应该被区区两名官差制服……这其中难道有计?
卓澜江只得努力镇定住自己,静观事态走向。
公堂之上,众目睽睽,杨采薇在垂死挣扎之际,对着贾夫人说出遗言:
“栖霞岭因枕边人……”
此话一出,贾夫人变了脸色,惊愕地望向贾太尉。
杨采薇话音刚落,就阖上了双眼,一动不动。贾夫人站了起来,大呼:“不能让她死了!快传御医!”
高公公无奈道:“流了这么多血,怕是来不及叫御医了……”
“那就送太医署,快!”
两名官差抬着担架上前,将杨采薇软绵绵的身体抬上担架,快步走出公堂。
潘樾望着杨采薇被抬走,眼神中露出一丝紧张。
一切发生得太快,贾太尉也目睹身受重伤的杨采薇被抬出公堂,站在原地有些懵然,皱眉思忖着,忽然,脸色一变。
“来人!小心劫囚!!”
贾太尉指着门口大喊,打手们纷纷从四周现身,将抬着杨采薇的担架围住,拔剑警戒。
大堂里,上官兰见情况有变,与潘樾交换眼神。
“动手!”
两人稍一用力,便挣脱打手束缚,挥剑格挡前赴后继的官兵,场面彻底大乱。贾夫人惊慌失措,大叫起来,人多眼杂,贾太尉只好护住夫人,步步后退。
围观的百姓之中,阿泽摘掉斗笠,拔剑出鞘,奋勇杀敌。
更多人摘下斗笠,拔剑出鞘,从百姓中冲了出来。原来他们都是乔装成群众的府兵,众人杀出重围,与贾太尉的打手短兵相接。
百姓们四散而逃,贾太尉也掩护夫人从公堂撤退,不断有人中剑倒地,潘樾与上官兰清掉四周的敌人,并肩冲出公堂,然而更多身着金甲的护卫涌入前院门口,双方对峙,场面凶险。
潘樾与上官芷寡不敌众,忽然,庭院里的旗杆纷纷倒地,旌旗坠落,砸在一个百姓脚边。
那旗杆是用实木制作,又长又重,如果有人被砸到,难保不出人命。有人惊慌大喊:“旗杆倒了,快跑!”
百姓们一害怕,都如潮水般涌向门口,瞬间冲散了金甲护卫的队伍,潘樾意外,很快反应过来,知道有人暗中相助自己,环视四周,模糊之中仿佛看见了卓澜江的背影,黑色长袍,一闪而过……
他定睛望去时,那黑衣背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上官兰对他喊:“走!”
两人并肩冲出前院,杨采薇也在阿泽的护送下,被运送出了廷尉府。
*
八个时辰前。
疏雨院中,潘樾在案前沉思。阿泽站在旁边,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方才为何要招惹贾太尉啊?他让你主审杨姑娘,其实就是为了看你无法冷静,伺机拖你下水。”
潘樾自有打算,沉吟道:“无论是牢房还是刑场,我都没有机会救出采薇。”
阿泽听了,愈发忧虑。
潘樾继续说:“只有公开审理她,让贾荃看足我的笑话,掉以轻心,我才有可乘之机。”
“原来如此……”阿泽点头,似懂非懂,又问道:“那公子,你打算怎么做?”
潘樾思索片刻,郑重说道:“阿泽,我需要一批武功高强的人手,你去……”
院中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潘樾脸色一变,起身出门,阿泽跟在身后。
来人正是上官兰,长袍洁白如月色,而他的身后,站着两列黑衣府兵,各个肌肉强壮,身佩利剑,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潘樾惊愕地望着众人,又望向上官兰,看见他目光诚恳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
上官兰面色严肃,对他说:“潘樾,你我相识多年,你的话我全信。贾荃害死了芷儿,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扳倒,不光是我,还有我身后的死士,随时听你调遣。”
潘樾心中激荡,对上官兰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正午,杨采薇被押送至公堂途中,潘瑾与她说话,离去时,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了杨采薇的手心。
杨采薇疑惑,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神阙左下两分,刺伤制乱,以获生机。”
是潘樾熟悉的字迹,杨采薇心中一暖,压抑在心底的恐惧也一扫而空。
公堂之上,上官兰面向杨采薇,拉近距离,狠狠说道:“既然如此,便一命抵一命!”
他亮出匕首,精准刺进杨采薇神阙左下两分,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杨采薇随之倒地,陷入昏迷……
*
深夜,梧溪客栈中,白小笙拿着一包药进来,在房间门口交给凌儿。
“我从外面买了些药,总共有六包。你拿着给姐姐煎了喝吧。”
“好。”
凌儿接过药包,向白小笙道谢。
榻上,面色苍白的杨采薇苏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
“姐姐,你醒了!”白小笙听到动静,惊喜地上前去,凌儿也过去蹲在榻边,将杨采薇慢慢扶起。伤口还在疼痛,不过已经止血,杨采薇恍惚地看看四周,问:“这是什么地方?”
凌儿回答:“这里本来是选送歌伎的院子,阿泽已经调查过了,莳萝苑的人都走了,他们应该猜不到我们会躲到这里来。”
杨采薇放心地点点头,又望向门外,问:“潘樾呢?”
“她没事,她受了一点伤,阿泽在给他上药,放心。”白小笙说。
正说着,潘樾匆忙推开门,走了进来。
白小笙和凌儿见到潘樾来了,相视一笑,起身出了房门。潘樾已经红了眼眶,走到
床榻边上坐下来,拉起杨采薇的手。
“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杨采薇虚弱地微笑着,说:“没事,我要是伤到脏腑,跟你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潘樾看着她瘦削的脸颊,心疼不已。杨采薇回握住潘樾的手,轻声说:“只是没想
到,你都记得。”
很久以前,杨采薇与潘樾终于相认,她曾经抚摸着潘樾胸前的伤口,说:“神阙左
下二分,幸亏刺在这里,只要救治及时,便没有性命之忧,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潘樾凝望着杨采薇,柔声说:“关于你的每件事,我都记得。”
杨采薇微笑着点点头,伸手抚摸潘樾的胸膛。
“我们现在可是有一样的疤了。”
她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又问:“上官公子呢?”
“他已经离开京城,暂避风头了。”
杨采薇叹了口气,一想到上官兰,就心生愧疚。
“这份情义,是我欠他的,这次我们连累太多人了,我们一定要尽快扳倒贾荃,否
则他们都会受牵连。”
潘樾点头,两人目光笃定,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