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冬,
朔风凛冽。
顾晏礼裹着裘衣,凝望着远处深一脚浅一脚走来的人影。
待看清来人是春蔓时,便敛了眸,心头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失落。
第一场大雪后,宋老先生就停了课。
虽然每次来镇国公府讲学时都会有专门的马车来回接送,但自路面积雪后,马车也不好走了。
宋老先生就干脆让顾晏礼自己在院里学习。
若有什么问题一并先攒着,待来年回暖再一起讲解。
其实也是因为就算日日来,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诚如林疏晚所言,顾晏礼悟性极高。
这一堂课下来,能抵得上其他人十节课的内容。
主要是一点就通,为了教满每日时长,宋老先生只能继续往下教。
这一教,不过十来月的时间,便将童试需要备考的书目全教完了。
宋老先生自己也是频频长叹,有生之年能遇如此良才也是他教书生涯一大幸事。
顾晏礼含笑不语。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有死而复生的奇遇。
宋老先生能占了他先生的名头也确实是教书生涯的一大幸事。
至于他的另一位“先生”倒也十分尽责,监督他锻炼的工作是一日也没落下。
就连前不久进宫了,还特地将春蔓留下,日日来竹苑监督。
叫他真是半点懒都偷不得。
不过积雪后,锻炼的场地就从院外换成了屋内,倒是免去了在雪地里吹冷风。
时间也适当地往后挪了挪,这样冬天锻炼也尚能接受。
一晃眼离林疏晚进宫也过去一旬了。
听说是皇后生病了,林老夫人有些担心,就递了牌子,让林疏晚去侍疾。
虽然人在时总叽叽喳喳吵得慌,可这一不在,又确实冷清了些。
当然他也不是想她了,不在正好,他乐得清净。
他只是礼节性地关心一下。
毕竟宫规森严,以林疏晚那般跳脱的性子,就算有身为皇后的姑母兜底,也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到时候摊上什么事儿了,于镇国公府也不利。
他只是为了自己暂居地的安全考虑,才勉强关心一下她。
顾晏礼成功说服了自己,便开始隐晦地向前来监督他锻炼的春蔓打探林疏晚的消息。
……
皇后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身体底子好,没几日便好全了。
林老夫人也是为母常忧,担心一向不生病的女儿真出了什么事,这才急急忙忙地让林疏晚进宫陪皇后几日。
林疏晚进宫,皇后自然是欢迎的。
毕竟自从发现五皇子和安嫔别有所图(想让林疏晚成为五皇子妃)后,她也许久没让林疏晚进宫了。
这会儿来了,就全当陪陪她,再待多几天。
总归有她看顾着,一时半会儿的不至于叫他们钻了空子。
宫里规矩甚严,在坤宁宫里倒还好。
皇后注定不会拥有自己孩子,仅凭这一点皇帝对她的宽容度还挺高。
毕竟也是自己的女人,只要大事上不出差错,其他的,皇帝睁只眼闭只眼地也都由着她发挥了。
像是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这些的,皇后在未出阁前能干的,在宫里也都可以。
虽不比宫外自由,但也还算凑活。
为了方便,甚至坤宁宫的几个偏殿还被皇后改成了室内练武场。
除了不能在坤宁宫内骑马外,其他的设施应有尽有。
至于宫内事务,皇后也一应下发给了贵妃和四妃,反正她们也喜欢掌权管事。
她只需偶尔询问两句,出席下大型宴会便可,因而每日都十分清闲。
这一闲,就喜欢给自己找些乐子。
像是这次风寒,盖因她在落雪时与宫女们打了一个下午的雪仗所致。
也算是自作自受。
林疏晚进宫后,日子过得倒极为舒坦。
每日在偏殿与姑母比划两下拳脚,而后尝尝御膳房出的新奇糕点。
今日投壶,明日陆博,聊聊宫内宫外的八卦,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一眨眼,囡囡都十四了,明年就要笄了,这京中可有能入你眼的公子哥?”
皇后上下嘴皮子一碰,轻轻松松地就吐出了两片完整的瓜子皮,问道。
林疏晚则喜欢将瓜子一个个剥开,等攒好了一小碟,再往嘴里一倒,砸吧两下。
她鼓着腮帮子摇头道:“没兴趣。”
“那你可有什么喜欢类型,姑母帮你留意留意,王御史家的二公子如何?听说人挺大方的。”
皇后说着,悄悄将手往林疏晚再次攒好的瓜子碟里伸,被早有防备的林疏晚拦下了也不尴尬,自然地换了个方向,继续捏起瓜子嗑。
林疏晚也习以为常地收回护住碟子的手,回道:“不如何,我不过就是挥了几下鞭子,还没碰到他呢,就哭爹喊娘的,丢人。”
“那确实不行。”皇后赞同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禁卫军统领呢,年少有为,又有男子气概,如何?”
“他黑得跟块炭似的,而且虎背熊腰的,爹爹也是日日习武带兵,可依旧俊美不凡。”林疏晚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确实如此,那我再想想,礼部尚书的嫡长子?”皇后双掌一合,道,“礼部尚书年轻时也是京中四大美男子之一呢,他儿子在样貌上指定也差不了。”
“是不错,但他整日之乎者也地挂嘴边上,我实在是受不住。”林疏晚一想到他,眉头就皱巴起来,头也开始疼了。
皇后也秀眉一竖,嗔怪道:“那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是打算一辈子不出嫁?”
“怎么不行?祖父祖母可说了,他们是要留我一辈子的!而且爹爹就我一个女儿,我可不得给他们养老送终啊!”
林疏晚玉葱般的食指又指了指自己道,“而且姑母你看我,可看出什么了吗?”
皇后配合地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什么?”
林疏晚叉腰得意道:“哎呀,看出我的貌美与聪明啊,你瞧瞧,这世间的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我分毫!”
皇后一下子被逗乐了,趁其不备轻轻捏了捏林疏晚的脸蛋,笑骂道:“貌美聪明我是没看出来,倒是看到了一张好厚的脸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