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乾清宫的刘公公来了。”
“刘公公?”淑妃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喜色代替,“难道是圣上找本宫,还不快请进来。”
李嬷嬷有些不安,宋美人刚被带入乾清宫,刘公公这时候过来恐怕来者不善。她稳住心神,紧跟在淑妃身后。
刚出里屋,就看见刘全面色肃然地走进院子。
只看他的神态,李嬷嬷就心头一咯噔,不好的预感慢慢扩大。
果然,下一秒,还没等淑妃询问,刘全就宣了旨:
“圣上口谕,贬淑妃顾氏为美人,打入冷宫。”
淑妃兴冲冲地出来不想却听到了这个消息,脚下一个踉跄,幸得李嬷嬷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摔。
她似有些茫然,在原地顿了一瞬,立马又找回了平日里的气焰,修长的食指直愣愣地指向刘全,近得几乎要戳到他眼睛里:“狗奴才,你可知假传圣旨可是死罪。”
刘全向后退了一小步,微弯身子,瞧着仍是毕恭毕敬的样子,只已换了对淑妃的称呼:“顾美人,奴才也是奉圣上的旨意,不敢擅作主张。”
“大胆,本宫乃圣上亲封的淑妃,本宫的父亲是正二品户部尚书,圣上怎会如此待本宫,是不是那个贱人在圣上面前说了什么,该死的贱人,本宫要面见圣上!”
淑妃叫嚣着,眼中的怒火如有实质。
“奴才也只是一个传旨的,顾美人不若先随奴才去冷宫,不然奴才也不好交差啊。”
刘全才不管其他,他身处后宫,又贴身伺候皇帝,从来都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前朝的尚书于他而言还没新得宠的宋美人尊贵。
而且看圣上那架势,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宫里就要有女主人了,这可是他讨好宋美人的第一件要事,得好好干。
刘全对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打了一个眼色:“若您还是不愿接旨,奴才们也只好得罪了。”
太监们上前,淑妃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却被裙摆绊倒,满头华贵的珠钗散落一地。
手腕上的玉镯子“铛”得一声砸在石板上,隐隐有一道裂痕,刚换好的桃色宫服也粘了灰,顿时黯然了不少。
“不得无礼!”
“站住!”
李嬷嬷和淑妃同时大喝一声,吓得小太监们不敢再靠近,诚惶诚恐地立在一边,身子颤得厉害。
“本宫自己会走!”
她自小娇贵,哪里受过这等欺侮。
院子里鸦雀无声,她却烦躁得很。
下人们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在她身上,让她觉得自己此刻如戏子般,平白被这些下贱的人看笑话,失了威严。
淑妃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起身,眼里全是阴霾:“本宫记住你了,刘全。”
刘全充耳不闻,只微微侧身:“顾美人,请吧。”
李嬷嬷整理好淑妃的服饰后,才托着她的手,扶着她像平日里去御花园赏花般仪态万方地向冷宫走去。
等一群人走远后,翊坤宫的下人们才敢抬头,只看到淑妃明艳的宫服和直挺挺的背,不紧不慢,风姿绰约……
*
翌日早朝。
“有禀启奏,无禀退朝。”
户部尚书顾大人握着朝笏的手紧了紧,女儿传来消息,如今被贬身在冷宫,让他为她撑腰。
五年前厉商洵继位后首次选秀,当时朝政明面上还把控在太后和国舅府手里,但大势已去,圣上收回政权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家就是察觉到了局势变化,才将嫡女送入宫中。
一则向圣上示好,同时也是希望女儿能争点气,早日怀上龙种,荣登后位,让顾家更上一步。
选秀进宫后,顾家女被封为淑妃,在宫里也就德妃能与之分庭抗礼。
虽圣上迟迟不踏入后宫,但只要淑妃地位不倒,等日后圣上想要子嗣了,便总是有希望的。
可惜,没想到圣上刚有宠幸妃子的兴致,淑妃就遭到了厌弃。
但到底是亲生女儿,此番又动用了顾家先帝时期埋的人脉,才从宫里传出的消息。
若现下舍了淑妃,不仅她自己在宫中多年的人脉荒废,还浪费了顾家原本在宫中的眼线,实在可惜。
这么一想,顾大人向他身后的几人隐晦地投去了视线。
礼部侍郎刘大人硬着头皮走到中间,视死如归。
昨日顾大人相邀,明里暗里透露出有他的把柄在手,以此作胁,逼得他不得不当这个马前卒:
“圣上,臣听闻昨日您将一妃子带入了乾清宫,打算让她常住乾清宫,这于理不合啊。”
见厉商洵没有反应,在顾大人的眼神逼迫下,又有几人进言:
“后宫多年无后,淑妃娘娘操持宫中事务多年,劳苦功高,怎可毫无缘由直接贬入后宫,望圣上三思啊。”
“是啊,圣上,若是听信妖妃谗言,随意下旨,会使后宫不宁的啊。”
……
“肃静——”刘公公打量着厉商洵的脸色,喊了一嗓子。
厉商洵坐在龙椅上,食指击打着把手,眼神晦暗不明:“顾大人是怎么想的?”
顾大人上前一步:“圣上,臣觉得众位大人所言有理。”
“宋大人也认为于理不合?”
厉商洵将话锋转向了宋典仪,“毕竟朕昨日从冷宫里接出来的是宋典仪家的嫡女,宋大人觉得呢?”
宋大人站得有些靠后,乍一听还没将自己对号入座,等听到后面才惊觉。
当初代替自己女儿入宫的那姑娘竟有这造化,当下有些慌张。
但一细想,此等欺君之罪,一旦说出来,柳疏晚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且她的父母还在自己手里,日后还不是任凭宋家差遣。
一想到宋家可凭此女获得好处,宋大人心头火热,匆忙从后面走出来,大义凛然道:“此乃圣上的家务事,臣不敢妄自断言。”
“好!好一个家务事。”
厉商洵冰冷的目光重新扫向顾刘几位大人,“爱卿既如此关心朕的后宫,那朕也当同众位爱卿好好说道说道你们的家务事。刘全,将这几个折子读给众位爱卿听听吧。”
“奴才遵旨——”
刘公公双手小心地捧过折子,从最上面的那一本打开:
“户部尚书嫡长子顾某,五年前,强抢民女徐氏,致使其家破人亡……三年前,……前日当街纵马,致一死二伤。次子……”
“礼部侍郎刘某宠妾灭妻,嫡子嫡女皆死于小妾之手……”
“户部侍郎……”
折子再长、再多,也有读完的时候。
等刘公公一字一句念完后,几位大人都佝偻着背,头埋在地上,冷汗连连。
未被说到的大人们也心下忐忑,其中尤以宋大人为甚。
没想到锦衣卫侦查手段如此之了得,他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万一查出来……
不,不会的,宋大人默默安慰自己。正值寒冬,宋大人的冷汗却一串串地往下冒,里衣都湿透了。
厉商洵语气柔和,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话家常般微微叹气:“爱卿啊,看来你们的内院也不太安宁啊。”
“是臣等僭越,圣上恕罪。”
“圣上恕罪。”
“圣上恕罪。”
几位大人磕得一位比一位起劲,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