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渔村
分别拿着一坛骨灰的李瑶儿和李小兰被一群村民围在中间。
“丫头,你再给我们详细说说,凭什么那个罪民之子活着,而我家虎娃却横死在了北域?”
想当年,他们一群来自同一个村子的热血少年意气风发地共同踏上前往蓬莱之路,然而时过境迁,归来者仅剩下李瑶儿与李小兰二人,还有两副承载着逝去生命的骨灰。
当村里众人听完李瑶儿声泪俱下的述说以及李小兰绘声绘色的补充后,无不对蓬莱早早派遣这些炼气期的低阶弟子前往北域斩妖历练,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而感到睚眦欲裂。
同时对何良辰更是恨之入骨,这种恨来的毫无根据,却又那么深入人心。
待李瑶儿将她了解到的情况与这群渔夫们讲了一遍。
人群中李敬脸色却是最难看的,连着看向自家女儿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那种眼神里既有失望,也有无奈。
狗剩的父亲从李小兰手里接过骨灰坛,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喝一声。
“不可能的,我们世代看守这对罪孽深重的夫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怎么如此对待我们的子嗣?”
“那罪民之子如今身在何处,我要让他给我儿偿命,是不是他杀了我的儿子,是不是他!”
李敬眼睛一眯,皱着的眉头也跟着缓缓舒展开来。
“两位老哥哥,还请节哀,瑶瑶毕竟没有随行去往北域,我们不能只听她的一家之言,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还是等调查清楚了再说吧。”
狗剩和虎娃的爹老泪纵横的看着李敬。
“李敬,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敢维护那个孽种,真不知道那何老九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让你如此的袒护他们一家,你要知道我们的祖辈到底是谁,是做什么的。”
李敬看着眼前几乎失去理智的两位,一脸严肃的叮嘱他们。
“罪民?何老哥一家三百年的流放期早已经过了,小良辰是我李家村的孩子,我虽不才,这些道理却还是懂得,两位哥哥还是冷静些,免得惹来什么是非,连累整个村子。”
李敬的话让两位渔夫有些无力反驳。
临海城卢家的败亡近在眼前,事到如今,他们又如何不清楚,老渔夫虽然沉默寡言,只是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李敬见这两位冷静了不少,语气也和缓了一些。
“瑶瑶,跟我回家,给你爷爷烧炷香去。”
李瑶儿的爷爷虽然在老渔夫杏仁酥的供养下多活了几年,却还是没有坚持到她回来见最后一面。
跟着李敬回到家中。
李瑶儿看着中堂内的灵位竟闷不吭声。
关上院门的李敬忽然冷哼一声。
“还不跪下,为你爷爷敬香!”
李瑶儿面若寒霜的看着严厉的李敬。
“父亲,我一直不明白,这么多年下来,你为何一直偏袒何良辰,我才是你的女儿,你一直要求我对他好一些,好一些,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做了,但我确实做不好。”
李敬又冷哼了一声。
“你这倔妮子,你又有何颜面当着全村父老的面指责小良辰,他自拜入蓬莱之后,可有什么事做的对不住你,对不住我李家村的?”
“你可知道为父为何执意要让你们去蓬莱修行,你身上的死劫为何不见了,你难道心里还不清楚吗?”
“我们李家村到底因何而存在,难道你的爷爷没有告诉过你吗?若是不拜入蓬莱,你们这些有些修行天资的少年人,也难逃大夏的徭役,去了边疆你又有几成把握可以让自己活下来?”
“换而言之,若不是当年那场理念之争,身为九公主与何邵公之子的何良辰,你有何资格值得小良辰舍身去救?”
被李敬戳破了心事的李瑶儿满脸挂着难以置信。
“父……父亲,你都知道?”
李敬身上儒修的浩然之气一闪而逝。
“你这丫头,真把这世上之人都当做傻子不成,你如今背叛蓬莱,被天道誓言缠身,修为再难寸进,莫非真的以为为父看不出?”
“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
李瑶儿愣在原地,惊讶的看着李敬。
此时此刻,她的父亲于她而言是那么的陌生。
李敬无奈的叹息一声。
“小良辰为了履行对我的承诺,一直对你照顾有加,甚至不惜为你承下那场死劫,你却修了个什么绝情剑,还将他视为绝情绝性的种子。”
“你可知道,在你喝下酒楼里那小道士的杯中酒之后,我李家村与小良辰便再也没了一点旧情可念。”
李瑶儿口中吐出一丝鲜血。
李敬却是无奈的叹息一声。
“枉你还在蓬莱修行一场,到底还是没有看透,到底什么才是蓬莱,是我教女无方,实在惭愧,给爷爷敬完香,你就走吧,仙凡有别,李家村容不下你这么一位筑基期的大修士。”
泪眼朦胧的李瑶儿在李敬的眼睛里看出了决绝。
李敬从袖中掏出那张一直被他小心储藏的渔网。
“虚荣,欲望,这张网也不知能否乘的下你的欲望,为父言尽于此,你且好自为之,敬完香,自顾去吧。”
李瑶儿脸上划过一丝清泪。
“父亲!”
李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清理衣袖,朝着狗剩和虎娃的家中去了。
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两位村中的兄弟,当初老渔夫将这张网交给他的时候,李敬就清楚,这张网终究还是装不下整个村子膨胀的欲望。
如今他私心将渔网给了李瑶儿镇压天道誓言,这村子里的恩恩怨怨,便只能由他亲自出手缝补了。
尽管这几年凭着这张渔网,整个村子的日子已经好过了太多,可人哪有知足的时候呢?
老渔夫这么照顾他们,这些人还是执迷不悟,贪心不足,从内心深处还是憎恶他们何家。
留在房中的李瑶儿轻轻擦拭眼角。
“为什么会这样?”
小心收起渔网,李瑶儿眼中透出一丝决绝。
天大的道理,也叫不醒假寐之人。
撒孜然给她的哪是什么杏花酿,分明是一杯苦涩。
她恨何良辰。
正如慕容长老所说,蓬莱各峰的弟子,特别是那些天赋卓绝的弟子,一个个的都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
何良辰、撒孜然、胡亭、祝峰,这些人,就像慕容说的那样,他们没有一个好人,都是虚伪的负心汉,嘴里说的和做的永远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