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清晨。
宿醉的何良辰缓缓苏醒,举目四望,房内已不见朱八斤。
也不知朱师兄是昨夜走的,还是今早酒醒之后又离开的。
揉了揉仍有些晕眩的脑袋,踉跄着起身,何良辰持剑来到院内,才发现早已日上三竿。
暗呼喝酒误事,心中不免自责。
遂抽剑开始练习基础剑招,剑招犀利流畅,速度越来越快,欲将误了的时辰找补回来。
可这时间,过去也就过去了,哪还能找的回来,人最应该把握的还是当下。
少年练剑,更是如此,速度快了,忙中就会出错。
何良辰一招跳步撩剑,脚下拌蒜,闷头栽在了地上。
呼吸凌乱的少年从地上爬起,索性停了下来。
揉了揉发胀的脑壳,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尘,静心调匀呼吸之后,剑式再启,这才有了些练剑的样子。
一个时辰之后,挥汗如雨的何良辰身上酒意尽退,头脑也清醒不少。
也不知刘三强如今怎样了。
想到刘三强,何良辰决定再去杂役堂一趟。
走在去杂役堂的路上。
路过的几个杂役走在一起正在窃窃私语。
“你们说,刘执事平日里人这么好,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谁说不是呢,刘执事平日里待人接物都十分亲和有礼,对待分管的杂役也是照顾有加,真是没想到居然会走火入魔。可惜啊,可惜。”
“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据我所知刘执事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好,我的同乡就在他手下做事,私下里没少找我抱怨,说刘执事就是个双面人,表面上一片亲和,对谁都客气得很,背后没少算计人,不仅抽取的贡献一分不少,手下杂役一旦流露不满,都将遭到他挤兑,前些年他手下还有几个杂役莫名失踪,据我那同乡说,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啊,这刘三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该不会是你瞎猜的吧?”
“瞎猜什么瞎猜,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今早刘执事被发现自杀之后,他的尸体上都湿透了,那可不仅是早晨的露水,骚呼呼的,你猜那是什么?”
“哎呀,都说死者为大,有人见到他因走火入魔而自杀,首先做的不是向宗门汇报,而是在他身上撒了泡尿,你说他能是什么好人?”
“就是啊,只看宗门的态度,就不难看出,这刘三强绝不是什么善类。这人前脚刚走火入魔而死,后脚新任执事就到任了。哎,还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你们还是少说两句吧,让我看啊,杂役堂就是个是非之地,再过两年,我的修为若还是不能再进一步,我就要选择回乡去了。回去之后,与我青梅竹马定了娃娃亲的翠花成亲,她还在家等我呢,可不能负了她。”
“师兄说的对,连刘执事这样的人,不论是真好人,还是伪善人,甚至是大恶人也好,最终都落得这般下场,我们与他相比犹有不及,将来又能有个什么好出路。既然走不通这条长生路,不若急流勇退,安心回家侍候年迈的父母,再找个良人成亲,生几个孩子,聊度余生也没什么不好!”
“你们说的轻巧,像我们这样的青壮年,若是不拜入蓬莱,皇朝的徭役我们总也摆脱不了,特别是我们这些有几分修行资质的,回去后你能保证不被征调到南方群山或是北域荒原去抵抗妖魔的入侵?”
……
几人说着话,越走越远,直到何良辰再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死了?”
“还是走火入魔?”
“死了不到半日,继任者就到了吗?”
这些人私下的交流,让斟酌着到了杂役堂,如何面对刘三强的何良辰不由得皱紧了额头。
通过这件事,让他联想到了之前他去拜访姜晚云的时候,姜晚云曾经说过的话。
姜晚云让他无需担心刘三强。
看来何良辰还是把姜晚云的话理解的浅了。
恐怕姜晚云早就预见到了刘三强的结局。
现在刘三强死了,这杂役堂到底还去不去?
新的执事到了,总要去见一见的。
刘三强的事情让何良辰至今心有余悸,但有些事情,该做还是要做的。
若是被人认为不懂规矩,以后少不了又要麻烦。
心里有了主意,何良辰反而不像先前那样踌躇,担心见到刘三强之后,两人又该如何相处,才算妥帖。
现在显然不用再去顾虑已经成为尸体的刘三强,还是先看看这位新任执事到底是何许人也,是个什么性子。
有了刘三强的前车之鉴,何良辰心里多少有了些实际的想法。
这世道,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各取所需罢了。
这个各取所需也是需要技巧的。
想要得到别人的善意,就要提升自己,让别人高看一眼,知道你的价值。
若要各取所需,首先要有与人各取所需的本钱。
一路思考着问题的何良辰走的并不快,不过去杂役堂的路实在不远。
不多久,杂役堂的大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何良辰与看守的杂役师兄问过后,才知道新执事居然就住在刘三强的那处院子里,这番去拜访倒是熟门熟路。
这一路上,特别是在杂役堂内。
关于刘三强的死,大家议论的更多,话题也更深入,各种消息错综复杂,让人分不清真假。
可以确定的是刘三强的死属于自杀,作为杂役堂的执事,如今莫名身死,宗门特意派来了律法堂的一位长老来杂役堂调查。
结果很快确认。
修行出错,导致走火入魔,精神涣散,情绪崩溃之下,提剑自戕。
何良辰对于这个结论自然是存着一定疑惑的。
现在既然死了,何良辰也不愿意过分纠结,毕竟他与刘三强可以算是仇人。
如今死了,死了倒好。
何良辰走到那处院子门前,发现门口已经围着不少人。
踮起脚往里看,透过那座矮墙往里看,里面并没有刘三强的尸体,想来是已经被人抬走处理到了吧。
院子内只有两人。
看其中一人穿着,应是律法堂的长老。
再看另一位,何良辰一下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他。
怎会是他?
朱八斤!
杂役堂的执事只有修为到筑基期的杂役弟子方可担任。
他是何时筑基成功的?
……
院子里的律法堂长老与朱八斤相谈甚欢,丝毫没有因为刘三强的去世,而受影响。
仿佛这处院子原本的主人就是朱八斤。
律法堂长老又说教了几句之后,就御空离去。
院子里只留下身材魁梧的朱八斤。
朱八斤看了一眼已经被杂役弟子围得水泄不通的院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倒是透过院墙看到何良辰之后,脸上露出了一副憨厚的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