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季砚淮只注意到了那句‘不是外人’。
他心情极好的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浸湿了的帕子,交到林梵手上。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梵好奇的将帕子揭开,露出里面几颗龟壳似的红色小球,还有点冰冰凉凉的。
“荔枝?”林梵惊讶。
一颗荔枝便价值百金,帕子里包着的,足足有六颗。
换算成白银,也就是六千两银子!
季砚淮笑着点头:“果然没有我家小梵儿不认识的东西。眼下西北战事吃紧,皇伯父为了安抚皇后娘娘,便让人三千里加急,跑死了六匹马,送来了一些荔枝。不过我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口味,便只拿了一些,先给你尝尝。”
说着,他青葱白玉一般的手指捏起一颗,优雅的将其剥开取核,填进小姑娘的嘴里,而后期待的看着她。
“怎么样?”
林梵惊喜的点头:“好吃。”
以她前世的身份,也是能时常吃得起荔枝的。但她太忙了,根本无暇去品尝各种美味,后面又缠绵病榻,更吃不了这种寒性的东西。
如今回到孩童时期,甜甜的荔枝爽脆细腻,强烈的刺激着她的味蕾。林梵欢喜的眯起眼睛。
“比寒瓜还要好吃。”
见状,季砚淮又为她剥剩下的几颗,宠溺道:“你喜欢的话,我明日再给你带一些过来。”
林梵顿了顿,摇头:“既然是皇上给皇后的,那分给其他人的应该不多才对。一个吃的,我不想你为了我去讨要。”
一颗荔枝就是百金,皇上的子女众多,皇亲国戚也都会送,算一算,季砚淮一个侄子,能分到六颗,已经是极大的宠爱了。
林梵见荔枝转眼间都进了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也快速剥了一颗,塞给季砚淮。
“虽说你是嫡亲皇戚,但也要爱惜羽毛,开口讨要吃的,会让皇上觉得你玩物丧志,无法担当大任。”
小姑娘说的一脸认真,偏偏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呆萌可爱,让少年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
“我知道的,不用去找皇上讨,明日一早瑞王府就有,放着也是放着,总不能便宜了外人。”
他指的外人,自然是王妃吴诗阮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林梵摊手:“好吧,不过你的荔枝可以放冰库里冰起来,我明日说不准也能弄来几颗荔枝。毕竟,显昭贵妃总不能不被赏赐吧。”
就算皇上罚了她,但吴家终究是朝中大官,该给的也不能少。
季砚淮看着她眼底那一抹狡黠,知道这小丫头是憋着什么坏主意,便道:“不用,林叔和金姨母不是没吃过吗,我那份正好拿去给她们尝尝。”
林梵道:“那感情好啊,爹娘也很想你,正好能见到你。只是可惜了二哥,他可是最贪嘴了,若是知道有荔枝吃,估计都馋死了。”
她在心里琢磨着,自己有制冰的法子,荔枝的价钱又远远在寒瓜之上。
能卖寒瓜的话,那能不能也运来荔枝卖?
虽然荔枝没有寒瓜耐放,等运到了京城,口感肯定会有些影响,但是依然会令很多人趋之若鹜。
等过两日出皇宫,就给冯老六写信,让他送一批人过来商讨。
或许,还可以看看铺子,多引进一些珍奇的蔬果,开铺子售卖。
想法越多,林梵便越觉得手底下的人不够用。
冯老六可以为她培养运输方面的人才,但铺子经营也需要靠谱信得过的来。
算了,现在手里也没多少银子,还是过段时间再考虑吧。
林梵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说了这许多话,有些乏了。
季砚淮见状,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皇后娘娘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她会来帮你的。”
林梵点头。
少年有些不舍,但还是出了窗户,消失在夜幕中。
林梵起身,关好窗便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便有宫女为她梳妆打扮,乘坐轿辇前往太医院。
到了之后,林梵也没矫情,将昨天没有熬制的药汤煎熬了出来。
比起昨日的药丸,这药汤的味道正常多了。
白院使松了口气,还好一股药味,不然他还真没法给贵妃娘娘解释。
很快,药汤就被送进了咸福宫,到了显昭贵妃手上,温度正好入口。
她实在受够了脸上难受的疮,拿起药一饮而尽。
不苦,还有点甜,显昭贵妃皱起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林梵邀功道:“娘娘,小女可是为了您放了很多糖哦。”
显昭贵妃皱眉:“不会影响药效吧?”
林梵摇头:“不会,这药汤只是辅助,真正有效果的,是药丸。”
她看向白院使,白院使立刻战战兢兢的将一个玉瓶交了上去,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问他药方用料啊,不然就死翘翘了。
好在,显昭贵妃注意力都被玉瓶吸引,并没有抬眼看他。
林梵脆生生道:“娘娘,除了每顿一碗的药汤外,这药丸也需一日三次,一次三粒,不出10天,便可痊愈。”
显昭贵妃听后,一脸激动。
因为战事,皇上最近更怜爱皇后,因为皇后有个武将的母家,平白让她助长了气焰。
而自己不仅犯了错,还毁了脸,便是想挽回陛下也不可能。
不过再等十天,等她脸好了,再用些手段,恩宠便会恢复以往。
到那时,后宫就还是自己的天下。
徐嬷嬷上前,打开玉瓶,顿时,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让她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徐嬷嬷一脸惊骇:“这是什么,味道不像寻常的药丸?”
林梵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寻常的药丸啊,不然怎么治贵妃娘娘脸上的疮。”
“你,你不会诓人吧?”徐嬷嬷忍的实在有些难受。
这味道,像她小时候还未被卖做丫鬟时家里给地沤的肥料。
那个味道,徐嬷嬷一辈子都忘不了。
只是不可能吧,林梵再有皇上撑腰,也不敢给贵妃吃那东西?
徐嬷嬷惴惴不安,一遍遍的在心里自我否定自己这不可思议的想法。
林梵呲着一口小白牙:“当然没诓你啊,我这就是治脓疮的药,不信你问白院使?”
白院使心里哇凉哇凉的,这丫头,怎么就给他引火上身了。难不成是在报复昨日自己等人不问就跟着偷看的事情。
可他不是承诺给一本医术抄本了吗?
这孩子,怎么这么记仇呢。
白院使一脸心累道:“对,我仔细研究过,这药丸的确能治脓疮。”
有了他的保证,显昭贵妃终于放下心来,取了三颗,正要咽进肚子里,林梵又道:“娘娘,此药需细细咀嚼,才能将药效彻底激发。”
显昭贵妃闻言,填进嘴里后,慢慢品尝起来。
虽然这药丸闻着臭了些,但吃进嘴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有点苦,有点咸,还有一点点从未吃过的甜感。而且糯糯不腻,不粘牙,充斥着整个味蕾。
“好吃吗?”林梵期待道。
显昭贵妃没开口,斜眸给了她一个眼神。
林梵挠挠头笑了:“娘娘果然好品味。”
白院使心里:造孽啊,造孽!
他有些觉得这臭丫头是故意的,但是又没有证据。
“说吧,要什么赏赐?”显昭贵妃只将药丸咽下肚里,不过片刻,便感觉脸上的痒消失了,心理虽喜,但面对林梵时仍然一脸傲然,说出的话更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林梵摇头:“啊,我不要什么赏赐,皇上请我来,肯定会给我诊金的,哪能还收两份银子的道理。”
显昭贵妃冷哼,徐嬷嬷也跟着轻蔑道:“林姑娘,贵妃娘娘愿意给你看赏,那可是旁人求也求不到的荣耀,你这种身份,恐怕一辈子也再够不到娘娘的赏赐了。”
林梵摸了摸下巴,勉为其难:“那好吧,不过我也不是贪婪的人,哪能狮子大开口。”
她瞅了瞅桌上,指道:“就要这个吧,这果子红彤彤的,皮又跟龟壳似的,还挺新奇,正巧我没吃过。”
她毫不客气,捏起一颗就剥开往嘴里送,其余的则全部倒进自己的衣兜,丝毫不管荔枝上面的水会不会浸湿衣裳,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徐嬷嬷惊了,就连显昭贵妃也坐不住了。
这荔枝,可是一大早送来的,她还一颗没吃呢,转眼就被林梵给倒走了。
“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你就拿?”显昭贵妃实在气不过,也不装高雅了,声音尖利的质问道。
林梵挠头:“啊,红果子呀,不是吃的吗,不会吧,不会吧,贵妃娘娘,您难道心疼了?”
她委屈的瘪瘪嘴:“不是您非得给我赏赐吗,别的我都不敢要,只拿了一盘红果子,你就生起气来,大不了还给你就是了!”
显昭贵妃气的差点晕过去。
这话怎么听,怎么显得她小家子气。
“算了,你爱吃就吃吧。”
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若再要回去,肯定会令后宫耻笑。
10颗荔枝,不过1万两银子而已!
显昭贵妃咬碎了银牙,重新坐下。
京城命妇和贵女们哪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也就这个粗鄙的外乡农女,这么没规矩。
果真是没有教养的东西!
显昭贵妃沉着脸不说话了,林梵像是没看出她的情绪,又恢复了嬉皮笑脸,还作了个揖。
“我就知道,娘娘哪里会这么小气。毕竟是连掺了屎的药丸都面不改色吃下去的人。”
白院使原以为事情都快过去了,心里刚松了口气,听到她这么一句坦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显昭贵妃血气翻涌,不敢置信的哆嗦道:“你说啥,屎,什么屎?”
林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捂住嘴:“啊,我没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显昭贵妃已经觉得不对了,毕竟那药丸散发出来的味道,真的很像茅坑里的恶臭。
“白院使,你将药方用到的所有东西给本宫原原始始的说一遍,若有一个遗漏,杀无赦!”
白院使恨不得一头撞在柱子上晕死过去。
然后,他不敢。
“回贵妃,我这就将清单给您。”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清单,显昭贵妃接过,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的药材和鸟屎、鹰粪、狗屎、龙涎香,气得丧失了理智。
“屎,你居然给本宫用屎做药丸,还让我细细品味,本宫要杀了你!”
显昭贵妃一边干呕,一边大声命令道:“赏她一丈红,都给我听着,不能手软,若是流出的血不够艳丽,就用你们自己的血来偿!”
立马便有几个嬷嬷和太监走了进来,要将林梵带走。
林梵吓的哇哇大哭:“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你不厚道啊,不就是一点屎,你吃都吃了,居然还来怪罪我,而且那些屎可都是治你的病的。”
“放屁!”显昭贵妃被气的爆出了粗口:“今日这事儿谁若是传出去,本宫灭他全族!”
白院使打了个哆嗦,祈祷着:别注意到我,别注意到我,千万不要注意到我!
“呜呜呜,我不要死,我要见皇上,你冤枉我,你这个坏女人,我讨厌你……”林梵扯着嗓子大声嚎叫着。
然而,她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嘴里很快被人塞了布条子,双手绑在身后。
眼看着就要被带下去私自用刑,林梵两腿一蹬,觉得自己没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高亢地宣报:“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们犹豫的看向贵妃。
显昭贵妃怒骂一声:“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正要出门相迎,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携大片太监宫女已经走了进来。
为首那女子和贵妃年岁相当,却更加端庄大气,两鬓簪戴着十二株珠花,头配九龙四凤冠,戒指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织金秀凤的衣袂长长铺在身后,尽显雍容华贵。
“拜见皇后娘娘。”咸福宫里跪了一片。
显昭贵妃虽然不愿,但还是欠身行了个礼:“拜见皇后娘娘。”
烦死了,她脸上现在这个样子,皇后难道是来看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