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乾被人灭国了?”
三十九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想不到我们只是入了一次秘境,短短几个月再出来时,大乾就已经消亡了。是谁干的?”
“你自己看吧。”
十三将传讯符交到三十九手中。
“天殇天朝潜入夜指挥使亲自率军攻破大乾王都,将大乾王都更名为隶天成…”
“大乾皇室九成在逃的人员皆已被斩杀…这天殇还真的是够狠的,这是要斩尽杀绝了。”
三十九略带感慨的咂了咂嘴。
“我也没想到林芊芊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范纯如的娘亲真的是……”
“一个很智慧的女人呢。”
虽然她从没见过范纯如的娘亲,但从林芊芊的字里行间还是能想象出,那应该是一个外表很温婉内心却十分刚强的女子,并且有着非常独到的眼光。
“不过,我记得南冥圣朝那边此前因为天殇君主赵定鼎的事情曾一度闹的还挺激烈,不少皇子明里暗里都表达了对天殇君主赵定鼎的敌视以及不认同,所以后来南冥也没有过多对天殇倾注资源。那单凭天殇的实力,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大乾王朝给灭了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所以这件事很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十三轻轻摩挲着这枚灵气所化的传讯符,脑海中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大乾隶属于离火天朝,但这件事中,离火天朝显然并没有过多干预,这本身就不正常。如果只是运朝气运间的争夺,离火天朝没道理一直按兵不动,这背后肯定还有知微没查到的事情。”
“对了。”
三十九蓦然想到了什么。
“也不知无双剑宗现在如何了。”
“喏,无双剑宗的情报在这呢。”
十三刚巧看到了知微发来的关于无双剑宗的情报,随手将传讯符递给了三十九。
“无双剑宗全宗上下被人围困?”
又一个让三十九意外的消息出现。
“怎么感觉入了一趟秘境,再出来全世界都变了模样?”
“那你再看看这个……”
十三又递了一枚传讯符。
“堕天魔君的传承?张月半?”
“夫君,我们真的只是在秘境中待了几个月吗?”
三十九目光狐疑的看向自己的夫君。
“我现在也拿不准,可能,小世界内的引力和外界不同,所以时间流速也不同吧。”
十三的语气也不是很笃定。
“所以林芊芊的事情夫君是怎么想的?”
林芊芊在传讯中向十三请示,询问能不能把范纯如留在潇湘或是留在知微。但因为他的身份很特殊,留下他,就意味着可能会得罪天殇天朝。
“有个爱自己的人不容易,不要给自己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林芊芊也算是最早跟着他的下属了,虽然是被逼无奈,但这女人做事还可圈可点的,当初也给十三提供了不少的助力。现在既然十三已经有了足够高的身份,那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人”。
“告诉林芊芊,让她遵循本心即可,至于天殇那边不需要有任何顾虑,我会让渊的人去跟天殇国君打招呼。”
虽然背后有圣朝撑腰,但天殇说到底也只是天朝。既然是天朝,那在东土大域,十三不信对方敢不卖焚隐这个面子。
“好嘞!”
三十九闻言脸上也绽放出明媚的笑意。
夫君虽然是无心之人,但在林芊芊和范纯如这件事情上,三十九还是希望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的。
再说,当初还是范纯如给他们提供的关于大乾公主的情报。
“走吧,先找个修士问问这里到底是哪个大域,然后找到金玉楼把你的伤势处理一下。等见了钩吻之后,你先回泰安城处理潇湘的开业,我想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胖子。”
“嗯,都听夫君的。”
三十九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起施展剑光飞遁术离开了这个临时的洞府。
……
“夫君等等!”
两人才刚飞出去约二十里的距离,三十九突然出言叫住了十三。
“下面的林子里好像有人。”
十三顺着三十九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密林的枝叶隐约可以看见,一处灌木后竟然真的藏着一个看上去很矮小的身影。
“是凡人。”
十三瞬间便将神念投了过去,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灵气波动。
“下去看看?”
三十九询问道。
十三思索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走。”
“呜…”
还没落下剑光,两人就已经听到了轻微的呜咽声。随着两人靠近,只见一个只有六七岁大小女孩衣衫褴褛的蹲在低矮的树丛后低声呜咽,小小的竹篓丢在一边,细小的手臂上被枯枝划出数道细小的伤口。
女孩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轻微颤抖,凌乱的头发下,一双原本应该清澈透亮的双眼此时却只剩下一片灰暗,绝望又哀伤,看上去格外的无助,惹人怜惜。
“爹爹……”
女孩似乎无意识的轻声呢喃了一句。听到声音,十三瞬间便听出这女孩就是几日前刚好从他们洞府上方路过的那个小女孩。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女孩好像自称茶儿,她应该是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的。
“小妹妹…”
离女孩侧后方三步开外,三十九停下脚步缓缓蹲下身子,轻声跟这个小女孩打了个招呼。
“啊!”
乍闻人声,女孩突然一声惊叫,弱小的身体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她本能的向后倒去,那满是恐惧的眸子看向两人,双手下意识的撑着地面不断向后挪着。
“你不要过来,求求你,茶儿怕,茶儿害怕……”
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看不到半点生气,剩下的只有惊恐和空洞。
“茶儿害怕…爹爹…爹爹不在了,没人要茶儿了…呜呜呜…为什么要杀我爹爹……\"
女孩声音嘶哑,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之后,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反复呢喃。
三十九见状起身向前,抬起双手想要拉住她,可她的动作却引的女孩惊恐连连。
茶儿不断的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一颗古树下,蜷缩成一团,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茶儿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
三十九来到茶儿身前蹲下对着茶儿轻声道。可茶儿却仿佛根本听不到,看着三十九越来越近的身影,茶儿单薄瘦弱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三十九将目光转向十三,眼中满是踌躇与同情。
不知为何,看到茶儿现在这副样子,她突然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还记得几天之前这对父女路过的时候,这女孩的声音中满是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她的声音那么甜美,那么天真。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一个曾经对世界充满感激,对生活抱有无限美好期盼,天真烂漫的可爱小女孩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为什么要杀爹爹……茶儿就没人要了……”
茶儿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可眼中的光彩却也越来越弱,最终消失,她哭的眼泪都已经干了,嘴里却还再反复的不断呢喃着…
无助的抬起头,那目光很微弱,看的三十九心中五味杂陈。
“爹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爹爹最疼茶儿了,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我爹爹?”
“爹爹死了,娘的病也治不好了,娘不是说,只要茶儿每天跟老天祈祷,老天就会保佑茶儿吗?娘为什么要骗茶儿?娘再也能陪茶儿玩,给茶儿做好吃的了……呜…娘…爹…茶儿好想你们,茶儿想回家……想回家……”
女孩无助又不解的眼神似乎在质问着这世界的冷漠和残酷。
她不能明白,这世界为何要残忍的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天真,她的亲人,她对未来美好的期望,以及,她那始终带着甜甜微笑着的眼眸。
三十九目光微微有些泛红。
虽然她确实杀过很多人,但面对这孩子如此纯净的眼眸,她的内心还是掀起了阵阵涟漪。
轻轻向前一步,三十九将女孩瘦小的身子揽在怀中。
“茶儿不怕,姐姐带你回家。”
女孩柔弱的身子猛地一颤,瞬间蹦的紧紧的,沾满泥土的两只小手无助的护在身前,良久之后——
“哇!”
撕心裂肺的哭泣。
茶儿的声音异常的沙哑,长久的压抑终于找到了宣泄,已经通红的双眼再次涌出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打湿了地上的泥土,也打湿了三十九的心。
以她的年纪若是放在泰安城中,应该在爹娘的陪伴下无忧的成长,可她却过早的看到了这世界的冰凉和沧桑。
女孩是真的累了,再没有一丝力气。
三十九轻叹一声,不远的地方,一个不能被称作“坟”的土堆静静的矗立,一条沾满暗红色血迹的左腿还有一部分裸露在泥土之外。
很难想象,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是如何在极度的悲痛中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父亲,又是如何在这个满是野兽的深山野岭中悲痛的等待着绝望的最终降临。
翻开她稚嫩的小手,指甲里的泥土混着血迹早已干枯,手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场人间悲剧。
“为什么要杀我爹爹……爹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娘,茶儿好想你……“
睡梦中,茶儿的眉头紧锁,身体不时的抽搐着,似乎正梦着什么无法释怀的画面。
“这世界太多的无奈和凄凉,却万偏偏让你来承受。”
三十九拂了拂女孩子的额头,转头看向十三。
“夫君,我们把她送回家吧。”
十三点点头。
“既然是缘分使然,那便听从命运的安排吧。”
十三话罢,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闪身冲入密林。
这小丫头八成也很久没吃饭东西了。
三十九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快要落山的残阳透过枝丫将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错重叠,女孩紧锁的心门外早已空空如也。
冗长的黑夜下,风肆虐而过,掀起村旁静静流淌的河面。
寂静的小渔村除了风声连渔火都已熄灭。乌云遮蔽了闪烁的星空,倒挂的血月边罩着胧胧的光晕在乌云中时隐时现,为这座沂水而居的小村落凭添了一份哀伤。
月光下,一男一女拉着一个女孩的小手,三道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被拖的老长。女孩的目光呆滞,脸上看不到一丝生动,如木偶般跟着少年一步步向前挪着,很慢,很慢。
或许是看到了熟悉的环境,女孩死寂的眼眸深处开始泛起点点微弱的光彩。
自从茶儿哭晕过去之后,三十九便一直抱着她,数个时辰后她才悠悠醒过来。
三十九本想抱着她走,可茶儿却倔强的非要下来。这期间,女孩除了偶尔指一指方向外一言不发,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巨大悲伤让三十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再次回到村庄,茶儿的身子也开始轻微的颤抖。
她多想能再看到娘亲,可她的内心却在止不住的恐惧。她害怕那结果不是她心理所期盼的那样,尽管,她也隐隐猜到了结局,但却始终不敢真正去面对,那幼小的心灵中还抱着最后一丝丝的奢望。
滴答…滴答…
一滴滴泪珠滴落在地上,却又转眼间被风干,三十九无言的紧了紧她的小手。
一座茅草撘建的小屋外,茶儿的双手颤抖的贴在门上,可却怎么也不敢推开。三十九默默将头偏向一旁,心中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已经用神念感知过了,这屋子内根本没有一丝的生机。
“吱呀…”
一声竹竿做成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在清凉的夜里传了很远。
一股腐朽的气味传了出来,猩红的月光洒进屋里,一个消瘦的女人侧身趴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裸露的小臂上已然出现点点尸斑。
看年纪,这女人不过二三十岁,但那消瘦的轮廓却在告诉世人,她生前一定被病魔折磨的极为痛苦。
桌子旁边不远处,一张木板床上铺着三四层破旧的被子,被子的一角被掀起,显然这女子下床后便再也没回去过。
女子身边,留下了一张发黄的信笺,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娘亲!”
如木偶般的茶儿突然一声大叫,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痛,她最不愿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跌跌撞撞的跑到女子边上,茶儿一把搂住了女子冰冷的身躯,她想放声大哭,却没有力气,也早已哭干了泪水,只能发出呜呜的抽泣声。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十三拍了拍三十九的肩膀,缓步走上前捡起了地上的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