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种难言的压抑。
她脸上温静的笑容,跟丝丝缕缕的针一样密集的扎进心口里,疼意瞬间漫入五脏六腑。
他见过最混蛋的家长,就是他爹,可跟唐雨嘴里的父母比起来简直像个圣人。
边炀眉心沉着,双手捧过她的脸蛋,柔顺的发丝从指缝间流泄而出。
他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睛,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喉头微微滚动,嗓音又哑又闷,“不要笑了,比哭还特么难看,难看死了,你说什么我听就是了。”
她脸上牵强的笑容一点点淡去,垂着眼睫,情绪相当低沉。
“我怕我这样,会影响你的心情啊……”
她小声说。
“影响老子个狗屁心情!”边炀没忍住骂了一声,“唐小雨,心情不好就要表现出来,不挂脸上难道要挂墙上啊,你当自己是蒙娜丽莎?”
唐雨发出一声轻笑,低着头,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滚了下来。
边炀心疼得要死,女孩长而密的睫毛耷垂着,被不断涌出的泪花浸湿,眼泪大颗颗的滚落,又热又灼人的落在他的掌心里。
“那我就哭一小会儿。”
她声音哑哑的说。
边炀深深的吐气,克制着想不计一切代价弄死那些人的心思,将她的两只手绕去自己腰上,“老子借你抱一抱,不过就只能哭一小会儿,你身体没好,不能哭太久。”
唐雨的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处,把自己深深的陷入他温暖的怀抱里。
边炀抬手抚上她的后脑,一下一下,动作极轻的安抚她。
“唐小雨,有人把善良这种东西比做一个三角形,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在他身前摇摇脑袋。
边炀的声音很沉,又很轻,“当你没做坏事的时候,这个三角形便静止不动,如果做了坏事,三角形就会转动起来,每个角都会把人刺痛,如果一直做坏事,每个角最后都会被磨平,那人也就不觉得痛了。
坏人的心也有这样一个三角形,但已经成了被磨平的三角形,所以他们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在一直做坏事,也不会觉得痛了,但好人会,而且好人会很痛。”
“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在教我们去做一个好人,去做一个尽善尽美的好人,就如同一群活在阴沟里的人,每天会指责阳光为什么耀眼。”
“他用道德来要求你,因为你有道德,但是你没有办法运用道德要求他,因为他没有,所以你容易被他束缚,被他的语言所控制,但坏人却有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的机会,而善良的人一旦出现任何瑕疵,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他们以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人。
边炀低声说,“可那些坏人在好人心口上留下的划痕和刀印,最后化成了尘,经风一吹就散了,最后没有多少人在意。”
掌心贴在她微凉的后颈上面,另一只手用外套把她裹得更紧一些,更近一些。
“你若没有锋芒,太过善良热忱的人会被黑暗中的阴影吞噬。”
低头蹭在她的发顶,一夜未睡,他声音带些微哑的闷,“唐小雨,虽然我不知道你最终想做些什么,但尽管去做,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去做,也不需要有任何亏欠感和自责感,你只需要记得,你接受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介意你是一个不完美的好人,他只会心疼你怎么变得那么伤痕累累。”
他抚摸、拥抱、亲吻她的脆弱。
边炀想让她无所畏惧,想让她肆无忌惮。
想让她知道,无论如何的她,他都喜欢。
从窗子里散落进来的晨光,将室内的空气照得颗粒分明。
唐雨的泪珠默默的没入他的领口。
她想说,边炀,幸好有你在。
让我不那么害怕,忽然鼓足了往前走的勇气。
边炀啊,像炽烈的阳光一样,降临在她的雨夜。
——
唐雨在医院躺了三天,期间校长来了一次,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客套话。
还祝贺她这次一模考试以720的总分拿了全校第一。
让她不要担心医药费的问题,因为事情发生在学校,校方会承担所有的医药费。
至于孟诗蕊道歉的问题,校长说安排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会让孟诗蕊当众念检讨书。
唐雨在病房里闲不住,边炀把批改好的一模试卷拿了过来。
以往她的英语在130上下浮动,这次进步了7分,考了137分,错题依旧集中在阅读理解和听力上,不过比较之前,确实进步很大。
她把每一道错题单独拎出来拆解,解析出错题所用到的知识点,在网上找了几百道相似题型反复刷题,直到把错题嚼碎了,乃至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程度,再让边炀帮她复印一份一模考试试卷,从头到尾重新做了一遍。
直至没有一道错题,才把先前那份几乎翻烂的试卷扔进垃圾桶里。
至于边炀,除了唐雨硬性要求他必须按时上课之外,其他时间他都在赖病房里。
那张沙发,就是他的床。
美其名曰是方便照顾她。
边炀拎着午餐过来的时候,唐雨正趴在床上的小桌子上心无旁骛的做题。
为了方便做题,输液针扎在了左手的手背。
她做起题来,几乎可以到五感皆失的地步,就连边炀在房间足足坐了十分钟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他忍无可忍的抽出她的笔和卷子,拿到一边去,把饭菜打开铺在桌面上,筷子塞进她的手里。
唐雨嘴里还埋怨着,“我说可以出院了,你不让我出院,这三天不知道耽误多少功课了。”
边炀嘴角抽了抽,扫过床上铺满的书和卷子。
明明是在医院,整个房间不是消毒水的味道,全是知识的芬芳!
“这三天,全科老师让做的卷子都不如你这三天做的一半多,知道的你是来养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这闭关修炼成卷子精呢!”
“哪有这么夸张……”
唐雨看了眼饭菜,又看看他,“这不是食堂的饭菜吧,你又没用我的饭卡买饭。”
“吃你的,废话这么多。”
边炀嘴上恶声恶气的,手上动作没停,把她手边的书整理成摞,写过的卷子和没写的卷子分开,错题本和笔记本放在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一部手机扔在她桌子上面。
唐雨拿起来看看,是一部新手机,疑惑的抬头看他,“这是你买的?”
旋即皱眉,把手机推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边炀舌尖抵了抵下颚,嗤了声,“谁给你买手机了,这是之前打你的那几个人赔的钱买的,她们不是弄坏了你的手机吗,这是她们赔的,我只是顺道帮你拿过来。”
唐雨似信非信的瞧他,明显不大信,“真的?”
“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人了。”说完,还把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她,“还有这个。”
唐雨接过来打开纸张,是警方出具的出警回执单。
边炀看她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收好,放在枕头下面,才挑眉说,“这会信了吧。”
唐雨弯起漂亮的眉眼,眼睛在阳光之下如玻璃球一般澄澈好看,“边炀,辛苦你跑一趟了。”
边炀坐在沙发上,双腿自然的敞开,“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反正有用。”
边炀也没多问,抬了抬下颌,示意她先吃饭,又说,“你原来的手机卡已经放进去了,手机里的信息也都在里面,你看看有没有少的。”
唐雨边吃饭,边划开手机,密码还是六个一,甚至屏保都没变。
微信的聊天记录都同步了。
点开相册,拍的试卷和错题都在。
又点开私密相册,什么都不少。
“你什么时候偷拍的我。”
头顶忽然落了句轻飘飘的嗓音。
唐雨的手陡然一个激灵,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她身边的边炀,正低头看她。
她下意识的用两只小手,把手机屏幕捂得严严实实,目光慌得四处乱飘,不知道放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