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夜晚作战技术含量很高,夜晚攻城难度更高,其目的除了小规模的渗透,就只有虚张声势的疲惫守军了。
木子经历过夜袭战,知道它的难度和凶险,环州军民也经历过,开战头一天被摸上了城头,杨将军因此战死。
针对夜袭,木子做了一些布置,除了布置了更多明岗暗哨,还在城头外面拉了许多拴着铃铛的绳子,这样西夏人爬城墙的时候就会发出声音示警。
迷迷糊糊坐起来,木子迅速惊醒过来,西夏人夜袭了!
“今夜谁值守?怎么没听到喊杀声?西夏人兵力几何?”。
套上皮甲走出来,急匆匆的问道。
翻身上马赶往城墙,报信的都头紧紧跟随,“木帅,贼人没爬梯子,狗日的在挖城墙”。
木子一愣,“他们挖你们就看着?砸呀”。
挖城墙是攻城的常用手段,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爬梯子很危险,现在的城墙通常都是夯土外面包砖,有些大城要塞则会用条石,里面一样是夯土。
可无论是砖包土还是石包土,无论你夯土砸的再结实都架不住刨,你不管他肯定不行。
那都头焦急道:“砸了,狗日的学乖了,砸不到,木帅看看就知道了”。
木子匆匆赶到城头,城墙上已经挤满了人,都在团团转着叫骂,下面则一片吭哧吭哧的挖土声。
守城夜晚是不能举火的,很简单,外面一片漆黑,你城头点上火把,那就是弓弩手的活靶子。
走到近前,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城下的挖土声更加清晰,只隔着两丈远,夜晚又没有杂音,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喘粗气的声音。
韩庆道:“木帅小心,外面有弓弩手”。
木子问道:“怎么回事?”。
韩庆道:“木帅一看便知”。
二人来到马面墙上,马面就是城墙的突出部,直线城墙防守是有死角的,隔一段距离修一块突出部,这样能形成交叉火力,这是智慧。
城头的人丢下一支火把,趁着火光,木子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城墙根那里竟然摆了一溜帐篷一样的东西,结构很简单,生牛皮蒙的顶,用木头顶起来,隐约看过去用的木料不细,更意外的是竟然是尖顶的,而西夏人就在下面拼命挖。
这玩意儿箭矢射不透,石头砸上去会被卸力然后滚下来,除非你弄来巨石,否则还真不好办。
守城巨石不好用,因为太重了不好丢,可这一时间去哪找?再说你找少了也没用。
有人又试着丢了几块石头,毫不意外的被牛皮棚子弹开,根本没效果,众人更加心焦。
韩庆咬牙道:“木帅,俺带弟兄们出去杀一阵吧”。
木子骂道:“蠢货,外面黑灯瞎火的你知道埋伏着多少人?出去了还回得来吗?”。
“可……总不能由得他们挖吧……”。
城墙很厚,夯土很结实,可再厚再结实也架不住刨,从马面垛口看过去,牛皮棚子下最前面的人已经在城墙下面了,按这进度今天就能挖进去一半,夯土挖空明天或许就会塌下来。
果然,只要锄头舞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刚走下城头,正好遇到闻讯而来的老范和老尹,俩老头儿胡子拉碴眼珠子熬的通红,满脸焦急。
拉着俩老头儿找地方坐下,木子笑道:“半夜三更的我来一趟就行了,你二老就别跟着上火了”。
一脸从容的主帅让所有人迅速安定下来,老尹满脸欣喜的问道:“木帅,可是已有良策?”。
木子微微点头,叹道:“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有伤天和啊……”。
众人一愣,皆一副牙疼的表情。
大哥,这打仗呢,你能不能严肃点儿?
老尹忍不住,只得附和一句,“木帅,金刚伏魔亦是佛家慈悲,还是超度了他们吧”。
有了台阶的老木满脸慈祥的道:“也有道理……韩庆!”。
“末将在!”。
“去多寻引火之物聚于城头,火油也拿一些”。
“遵命!”。
韩庆招呼壮丁去了,俩老头儿兴奋的如同孩子。
老木叹道:“此计甚毒,吾本不想用……”。
老尹忙接话道:“怪我怪我,若是佛祖怪罪,都应在我身上,绝不连累木帅”。
三人放声大笑。
最近没下雨,天干物燥的人也容易上火。
丑时三刻的时候环州城下燃起了熊熊大火照亮了夜空,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一股焦香和恶臭混合的气味令人作呕。
老尹和老范这两个老变态高兴的手舞足蹈,看的老木摇头不已。
对这种修罗场面如此热衷,还算圣人门徒吗?唉……
一场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最后整个城下所有的东西都在烧,发出滋滋的声音……
终于熄灭了,还顺便清理了城下的尸体,最近味儿越来越大了,烧一下好多了。
单论人数其实损失并不大,但刚被毁了石炮,晚上又被一把火烧的凄惨,对西夏人的士气打击巨大,一眼看不到边的营地里明显沉闷了。
木子知道,最危险的时候要到了。
“元昊的兵力损失并不大,现在攻城受挫,知道我在城里了,恐怕要急了”,说到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城里的憨货们飘了,站在城头上大喊木帅木帅,元昊就是再傻也知道他在城里了。
拥有着绝对优势兵力,攻城受挫士气大跌,而且时间并不在元昊那边,耗下去他自己都受不了,所以必然要改变战略了。
老尹和老范凝重的点点头,到现在为止元昊并未正式出招,他的精锐部队基本都没动用,现在局势渐渐清晰了,他不可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木帅以为应如何?老朽等任木帅调遣”。
看着老范的目光,木子大为钦佩。
无论资历,声望,官职,老范都是不容置疑的西北第一人,但他依然主动说了这句话,没有超人的胸襟气度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木子道:“范相,某何德何能敢调动相公,自然是以相公为首的”。
老范淡然摆摆手道:“老朽在朝中勉强算是知兵,但与木帅比相去甚远,老朽深知之,木帅只管做事,若事有不协,老朽一人担之”。
看木子还要推辞,老范又道:“木帅!此乃国事!”。
老范的出身有些坎坷,祖上也做过官,勉强算官宦人家,两岁丧父,娘俩活不下去了随母亲改嫁到山东,改名朱说,但养父对他不错,直到青年时才知道身世。
而后发奋读书科举入仕,直到母亲去世才改回原姓认祖归宗。
坎坷的人生经历打磨了老范,他从小立志报国,以天下为己任,无论道德人品还是为官为政都为世人所称道,无人不服。
朝廷能把最重要的西北交给他全权处理,足以证明君臣对他的信任。
狄青只是个配军,现在做到了枢密使,除了狄青自己争气,可以说是老范一手提拔推动的,在这个文人一统江湖的世界里是如此另类。
只要大宋能强盛安稳,老范不介意做任何事,不介意牺牲自己的任何东西,包括生命,所以他死死待在环州哪都不去。
放权给木子需要大胸襟,因为老范认为指挥打仗他更合适,没有丝毫考虑过权利。
甘愿背黑锅是为国惜才,自己已然老朽,对国家没有大用处了,木子还年轻,若是战事不利,只要大将还在就有翻盘的机会。
至于个人得失,小事尔。
木子沉吟许久,慢慢开口道:“范相,我要离开环州,需借相公官印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