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有多少不舍,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几乎整个密州城的百姓都来送他们的太守,幸好密州人不太擅长煽情,没有出现太腻歪人的场景。
士绅们代表百姓向木大人敬酒,木子一饮而尽,“好了,就到这吧”,挥挥手准备上马离开。
人群中一声呼喊:“老父母公侯万代……”,“公侯万代……”,所有人跪到地上磕头,久久俯身不起。
木子翻身上马,挥手道:“行了,地上凉,回去吧”,说完拨马当先而行,身后数百护卫依次而行。
木大人走了,密州留下了他的许多传说,其实他在这里几年除了在板桥镇画了一个圈,大多数时候都在吃喝玩乐,但密州百姓对他很满意。
百姓们不管当官的是不是彻夜忙碌,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贪污受贿,他们的标准很简单,只要自己的日子好过,只要官府没找他们收这税那钱,那官就是好官。
有乡老叹道:“不像话啊,老父母空着手就走了,传了出去我密州脸上无光”。
边上有人皱眉道:“老父母不许咱们送万民伞,也不许咱们脱官靴,这……以后见了外乡人,实在是没面目……”。
万民伞脱官靴等都是官员离任的高规格欢送仪式,万民伞就是做一把或者许多把大伞送给要走的地方官,上面缝许多小布条,布条上是人名,寓意就是百姓感谢官员像伞一样遮蔽爱护百姓。
脱官靴这个典故来自唐代崔戎,他做华洲刺史的时候做了许多好事,离任的时候百姓们拖着不舍得他走,不小心把他靴子给拽了下来,百姓们如获至宝,称为遗爱靴,拿盒子装了钉到城门上面供来往的人瞻仰。
无论是万民伞还是遗爱靴,都是百姓们为了表达对离任官员的不舍和爱戴,本来挺好的事儿。可再好的事儿也架不住不要脸的人瞎搞,有些官名声都臭了大街了,也恬不知耻的搞这种程序,很是让人恶心。
木子对这种场面是真心受不了,很严肃的告诉他们打住,这种想法连有都别有,你们敢弄我就敢连夜跑,不信你们就试试……
密州到徐州的官道经过长时间的修整已经相当不错了,至少木子和格格能坐在车里悠闲说话了,不像以前那样能把人五脏六腑颠出来。
“格格,还是尽量不要杀人为好”。
“我知道阿爸,放心吧”。
格格执意要去幽云一趟,老木也没法强拦。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也不同,比如老木一直对耶律洪基有点愧疚心理,这次耶律洪基和萧惠派人绑架自己并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他认为跟耶律洪基和萧惠算是恩断义绝而已,没必要闹的反目成仇。
格格却不这么认为,她坚定的认为耶律洪基和萧惠竟然试图伤害自己的阿爸,杀几个小喽啰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所以她要报复。
这个差别来自于老男人和小女生的差距,没法解决。
格格把他的腿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轻轻揉捏着筋肉,老木恍惚觉得自己是个在享受女儿服侍的老朽,幸福感油然而生……
“阿爸,我没打算杀人,这次打算在幽云开设三处钱庄,顺便把幽云本地的商户彻底压死。若是有机会,我想接触一下蒙兀人”。
格格知道他担心什么,所以说出来让他宽心。
除了担心她的安全,老木不希望闺女变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人,他自己的心被逼着变冷,可他仍希望格格能走出童年的阴影,以温暖的态度面对世界。
木子点点头道:“商队只跟萧氏交易,没去过蒙兀人的地方,王幸说萧氏对蒙兀人盘剥的挺狠,一把剪刀就换他们一匹好马,有些过了”。
这件事情几乎无解,当初他给出了个主意,耶律洪基也真心想干,可有一个环节被忽视了,木氏和萧氏交易是整个计划很重要的一环,可人是有私心的,萧氏接过货物运到草原是完全的垄断,他们也有能力阻止别的行商进入那里,结果就是萧氏的贪欲迅速膨胀,对蒙兀人下手也越来越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蒙兀人渐渐知道了萧氏在薅他们羊毛,自然会心里不爽。
目前看来木子给耶律洪基出的计划失败了,辽国没能成为蒙兀人的爹娘,反而成了他们的老板,还是个周扒皮一样的老板……
格格想跟蒙兀人接触一下,目的很明显了,她要给耶律洪基和萧惠埋雷。
在幽州等地开设钱庄,进一步垄断那里的市场,把幽州土着绑到木氏车上,把不听话的打垮,然后适当接触蒙兀人,比如用五把剪刀换他们一匹马……
当耿直粗暴的蒙兀人再次面对一匹马换一把剪刀的时候,他们的心情就会很暴躁……
老木如同老太太一样嘱咐格格,千万小心,有事就赶紧跑,别冒险,不行咱就再想别的办法。
格格笑着答应,“放心吧阿爸,我有数儿”。
格格去幽云,危险其实并不太大,木氏在幽云跟当地大户的关系日益紧密,格格跟随商队过去,只要别太高调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
还一个原因是以木子对耶律洪基和萧惠的了解,他们就算知道格格去了幽云也不会对她出手,一国皇帝和大宰相对付个小女孩儿,这事儿传出去实在太下作了。
“密州大学堂怎么安排的?”。
格格不太好意思的道:“去年收了五百人,今年要招一千,到明年校舍都盖完了,每年至少要招两千人,至于费用商会给出一些,学生交一些,勉强能维持个收支平衡,只是要盖一些屋子,卢叔叔答应了府衙给出一半,咱们木氏要出另一半”。
木子愕然问道:“学生要交束修?”。
格格意外的看着他道:“不该交束修?”。
“这……该交……”。
密州大学堂对那些豪门大户官宦人家没什么用,对那些小门小户的吸引力就太大了,进了学堂意味着有了前程,别说束修,只要孩子能进学堂,抽他们爹娘的血都行,生源问题还真不用愁。
格格知道阿爸不想挣这个钱,否则她把束修提的再高一些都没问题。
士农工商,商户最末。大宋虽然不抑商贾,可地位也并不高。出资助学是大好事,商会得了好名声,学堂得了实惠,密州商会对助学这件事非常热衷,甚至表示可以再多出一些。
至于密州府衙当然更没问题,当地兴建学院推行教化这是大好事,报上去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就算抛开卢秀才跟木子的关系也会鼎力支持,这可是大政绩。
爷俩在聊天,另一辆马车上微柔和琴儿在相对苦笑。
那辆马车很宽敞,四个人都不挤,可她俩不能去,格格给木子挑着帘子,等他上车后立刻就放下了帘子,同时吩咐,走!
木子身后的微柔和琴儿就只能坐到这辆车上,格格看到她俩了,却没有丝毫邀请她们上车的意思,甚至连个歉意的笑容都没有,而是直接了当的无视了她们。
琴儿悠悠的道:“咱家这位大姐的性子是真不随木郎……”。
微柔摇头笑道:“恰恰相反,格格正是另一个木都头”。
琴儿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公主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