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黄绿色军装的士兵三三两两的进入东京城,立刻表现出与其他禁军的区别,百姓们则回报了他们足够的尊重。
出于一直以来的习惯,士兵们偶尔伸出手帮百姓们一点小忙,经过短暂的错愕后百姓们迅速回想起那个传言,青龙军的士兵真的如自己家儿郎一般亲近,爱面子的东京人爆发出更大的热情招待他们。
有远来的豪客听说了青龙军的事,扶着栏杆对大街上路过的士兵喊道:“某请你们吃杯酒”,说完掏出块大银子丢了过去。
那士兵伸手接住,抱拳道:“多谢老哥”,说完脚步不停,却把银子随手丢给了街边讨饭的两个姐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摆摆手走了。
豪客的脸迅速涨红,喝道:“小二,去拉一车好酒送到南大营去,就说凤翔府孙成请木帅喝酒!”。
青龙军确实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傲气,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百姓们新奇的议论着这支新来的军队,垂拱殿里的君臣却在面面相觑。
那天韩琦起呼呼的走了,木子的奏折依旧递到了政事堂,很简单的一句话:身心俱疲,祈求致仕养老。
“荒唐!”,老相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之时致仕养老,惫懒至此,小小挫折竟然萌生退意!”。
韩琦的火气更大,站起身扯着嗓子喝道:“那日说要致仕,某拂袖而走,今天竟然真的上了奏折,竖子!空负一身才华,竟为一女子心灰意冷,某深恨之!”。
文武两位大佬齐声喝骂,气的胡子乱翘,老赵皱着一张老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究没想起自己该说什么。
二人骂够了,坐下来喘着粗气,互相大眼对小眼,老赵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奏折……”。
“不许!”,老相公断然道,“陛下要立刻下旨申饬木子,若是准了他的奏请,天下才俊如何议论?岂不是要说朝廷不能容人?”。
这是必须的,无论怎样,不能答应木子去养老,否则就贻笑大方了,全天下都知道木子能文能武,都知道广南平叛木子首功,怎么着?二十出头退休养老了?朝廷就是这么对有功之臣的?连个年轻人都容不下?非要挤兑的人退休?
一道圣旨写完,加上两府的大印,一份最高规格的圣旨就完成了。
朝廷不但坚决拒绝了木都头的退休申请,还严厉批评了他的意气用事,并鼓励他好好干,以后为大宋加砖添瓦,以后前途大大的……
传旨太监去了,君臣三人坐下来商量了一会国事,西北从今年开始又开始有点不安稳了,探子回报元昊西征回来了,因为西征的时候国内有些人蠢蠢欲动,现在正在国内搞清洗,据说杀的人不少,这对大宋来说不算坏消息,但边境也并不安稳,大宋没开放互市,西夏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元昊不会允许宋夏边境平静下去,韩琦和老相公的意思一致,都认为西北短时间内会持续骚扰,但不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而辽国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耶律洪基发神经了要改革,针对各族颁发了许多新的条文,总体来说是放宽的,目的看来是想让各族休养生息,目前为止结果不太理想,因为放宽对各族的压榨势必会损害契丹本族的利益。
外人没乱,自己乱了,据说契丹人内部吵的很凶,耶律洪基得到萧氏的鼎力支持,做法有些粗暴,杀了几个人后有点刹不住车了……
契丹和西夏都自己一地鸡毛,大宋也不比他们强多少,以前的问题依旧存在,这两年倒是没有大规模的天灾,可西北一直不太平花钱如流水,侬智高又在广南闹了一个来回,没个几年也缓不过来,一样口袋里穷的叮当响。
天下仿佛进入一个比烂的时代,三个最强大的国家一个比一个衰,个个都一脑门子官司。
三人唉声叹气了一会,老相公道:“当今天下皆不太平,但危机与机遇并存,哪个能先甩开包袱就能占到先机”。
狂战士点头恨声道:“我大宋的变数便是那个不争气的”。
老赵无言苦笑,说实话,他也有点被木子折腾怕了,这个楞小子一发狠就不管不顾,偏偏灵儿和小曦对他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这次好歹没闹的不可收拾,要是真的被正了国法,这娘俩还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但就像韩琦说的,大宋想在三国中占得先机不能干等着,需要主动寻求变数,而大宋的变数只有木子,这小子无论行事多莽撞,论目光长远的大局观,论处理纷乱的乱局,在整个大宋无人能及。
韩琦突然想起一件事,斟酌了一下道:“陛下,不知富康公主近来可好?”。
老相公和老赵同时一愣,对韩琦问这个问题非常意外。
韩琦一向对这种事毫不关心,现在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肯定不是心血来潮那么简单。
老赵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太好意思的道:“柔儿近来一直在帮贵妃记录木子的手稿”。
这事儿有点不好启齿,闺女在牛家村一口气住了一个月了,这话说出去不太好听啊……
韩琦身为宰相问一个未嫁公主的情况,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合适,但狂战士毕竟是狂战士,岂能被老赵这么糊弄过去?看老赵避重就轻,索性直接道:“陛下,臣听说富康公主在牛家村住了一个月了,而且臣上次去的时候发现富康公主与木子似乎关系非同一般啊……”。
老赵神色一滞,被臣子当众揭穿,脸上有点发烧,小声道:“柔儿一直与木子相熟,近来情绪不佳,便去散散心……”。
这话说的真亏心,微柔住在牛家村这么长时间,老赵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对这件事他并不反对,反而觉得挺好的。
对木子他当然是信任的,既然微柔自己喜欢,他也乐见其成,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而韩琦没忽略。
“陛下,臣无意窥视公主婚事,只是臣要斗胆说一句,公主与木子不合适”。
老赵一愣,问道:“为什么不合适?”,一句话问完,等于自己打自己嘴巴子。
韩琦道:“陛下,木子乃是年轻一代中的人杰,如此人物去到外戚之列,实在暴殄天物”。
这里涉及到大宋的祖制,大宋建立之初,有感于前朝的教训,对宦官,外戚,武将都防范甚严,防止他们势大作乱。
所以外戚倒是也能做官,但东西两府就别想了。
这也造成一个后果,真正的年轻才俊都不想娶公主,使得公主只能嫁给武将勋贵子弟。
老赵疼闺女,对微柔和木子的事乐见其成,他也想开了,别的都不重要,只要闺女幸福就好。
而韩琦无情粉碎了他的幻想,木子不能娶微柔,因为娶了公主就变成驸马了,铁打的外戚,到时候就只能任职一些无关紧要的位置,再不能进政事堂了。
能成为一府首脑不可能是傻子,韩琦当然也不是,老赵在看到木子请辞奏折的时候情绪很不对劲,一点都没有气急败坏的意思,再联想到住在牛家村的福康公主,韩琦立刻猜到了老赵的想法。
皇帝对木子请辞并不十分反对,因为木子辞官反而有利于他与微柔的婚事。
所以他不顾宰辅的身份提起公主,并且穷追猛打的不让老赵装糊涂,最后又直接了当的说了定论,以击碎老赵的幻想。
自始至终,老相公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作为一个成熟的皇帝,老赵考虑的远不是这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