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去正午,侬智高没令青龙军失望,他没选择攻击哪一营,而是同时派出三支队伍一起压了过来。
他告诉木都头,为什么要选?我全要。
现在青龙军的两翼和中路都不敢动了,冒然前突不但不能吃掉对方,反而会有被吃掉的危险。
战况再次陷入僵局,南边地势略高,加上正午的阳光,这些小事在战场上会放大。
侬智高纵横广南不仅仅是官兵弱,蛮兵比青龙军将士认为的要强的多。
他们虽然身材矮小干瘦,但彪悍异常,身上插着几支箭仍然勇猛冲锋,狰狞的面孔让人胆寒。
整个归仁铺已经完全变成了血肉磨坊,一条粗粗的红线把两群人分开,不断消耗着年轻的生命。
阵列和装备优势让青龙军的损失相对小一些,但隐患正在不断增大。
怀秀果然是天生的军师,作为一个女人,竟然很适应这种血肉模糊的环境,还有余力执行军师的工作。
“木帅,将士们累了,二旅快顶不住了……”。
是的,他们累了,从清晨一直到现在,他们一刻不停的行军,厮杀。特别是二旅,他们的弓弩已经全废了,即使没废人也拉不动了,许多士兵手指血肉模糊,双臂抖个不停。
高山在找机会让他们轮换休息,可第一排的盾兵撤不下来,许多汉子只能倚着大盾摇摇欲坠。
木子摇头道:“不到时候,马风,抽五个都去帮一把高山”。
马风应声而去,很快五个都两百多人顶了上去,战线稳住了,二旅的盾兵被架了回来,大盾则由生力军顶上,他们已经一步都走不动了,大半天的时间把他们都累垮了……
木子知道怀秀要说什么,她想说的是狄青和刘余的骑兵,他们就在山后,早就到了预定位置,一直在休息等候命令。
但他们不能动,现在骑兵一出击,侬智高必定扭头就跑了,从蛮兵表现出的战力来看,木子没把握跟他们耗,至少没把握跟他们钻山沟。
侬智高占据了高处,自己这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见,而侬智高的想法木子知道,他就是想用优势兵力跟青龙军耗,用添油战术拖,等青龙军的中军抽调一空,等青龙军士卒劳累不堪的时候,他就会指挥全军压上来。
这是阳谋,木子想保持战线不垮,就只能不断抽调一旅往上填,每次填个百八十人当然没用,所以木子抽调了两百多人支援二旅。
而一旅只有一千多人,经不起几次抽调。
侬智高的兵退下去可以休息,可以换别的队伍继续攻击,青龙军的士兵则要一直战斗,这就是无解兵力优势。
抬回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在地上躺了一大片,有的已经没了气息,有的正在流血不止……
医护营的人平时清闲的很,今天她们恨不得爹娘再给她们两只手。
伤兵营地静悄悄的,受伤的士兵都咬着牙一声不吭,能从战场上被抬下来就知足了,喊疼有个屁用?
木子自始至终强迫自己不看那个方向,慈不掌兵的道理他早就懂了,打赢了伤兵就能更多的活下来,打输了,青龙军包括他自己也就没了……
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而且大多数人差距并不大,当二旅需要支援后时间不长,两翼的三旅和四旅也快顶不住了。
“马风!两翼每个旅支援五个都!”。
马风答道:“是!”,一个营的兄弟分成两半顶上去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一旅现在只剩下半个营,而蛮兵的攻势丝毫没减,甚至有加强的趋势。
侬智高已经看到中军快抽光了,这时候他必然要加码,不可能给青龙军喘息的时间。
木子笑道:“侬智高不是乡间恶霸,我小看他了”。
从来到战场,木子一直站在这里,身后就是青龙军的帅旗,他必须要让所有士兵看到自己。
去支援的士兵都顶在了最前面,承受了最大的压力,这造成一个恶果,他们的伤亡更重,体力消耗也更快。
侬智高派出了最精锐的手下在进攻中路,他看出来了二旅的薄弱,只要把二旅打垮,两翼就必须要退,而青龙军中军已经要无兵可用了,青龙军组织不起另一道防线了,只要开始退,一场大败就不可避免了。
太阳西斜,马风带着一旅剩下的人上去了,木子身边只剩下特种营,而特种营并不擅长战阵厮杀,最危险的时候到了。
到了这个地步,无论侬智高损失再大他都不可能放弃了,事实上他已经带着所有人开始往前压了。
只要青龙军的某一处出现溃败,他就会下令所有人扑上去。
看着远处那个粗糙的龙旗越靠越近,同时他们也在离寨墙越来越远。
木子轻声道:“终于出来了”。
归仁铺是邕州到昆仑关中间唯一的寨子,虽然并不险峻也不高大,但它毕竟是寨子,只要是寨子骑兵就爬不上去。
这也是木子一直在等的。
随着蛮兵的全线压上,青龙军的战线已经摇摇欲坠,事实上最后冲上来的蛮兵基本上都是布衣,这时候如果步兵营里射出弩箭将能获得惊人的战果,可惜,步兵营里的弓弩已经全部损坏消耗光了。
周围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木子,等待着他的命令,包括刘余和狄青派来的人,他们在两个时辰前就忍不住派人来问了。
木子道:“再等等,二营上去冲一阵,别恋战,兜一圈儿往南跑,明白吗?”。
骑兵二营指挥使大喜笑道:“明白明白,木帅放心!”。
三百骑兵从中路和左翼的缝隙杀了出去,开出了一条血胡同。
骑兵的马刀割在无甲布衣上,轻易切开皮肉,二营左右冲突所向披靡。
可惜他们的人太少,而且侬智高明显早有准备,最后两个蛮兵千人队包了过来,妄图靠人数把他们围死。
骑兵二营见势不妙迅速转向,在被围之前冲出一条路向东南方向跑去。
侬智高当然不会去追他们,他看得很清楚,青龙军的大旗下面已经没几个人了,他已经打出了所有的底牌,现在他想撤也撤不了了。
南天国的龙旗正在快速靠近,青龙军已是强弩之末,战线随时都在崩溃边缘。
事实证明两倍人数的狼兵即使兵甲不齐,即使没经过什么训练,顶着伤亡也能压死青龙军的步军。可惜青龙军不止有步军,还有马军。
远远看着对面龙旗下的那个身影,木子笑了,时候到了,“举红旗”。
一杆红旗举了起来,拼命的左右摇晃,与此同时中军战鼓擂响了,这是全线反击的命令。
红日西沉,狄青和刘余早已带人绕过小山来到战场边缘,如果侬智高仔细一点应该早发现他们了,可惜,战场中太焦灼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在盯着那条仿佛随时会崩溃的防线,当东西两面的马蹄声隆隆响起,一切都晚了。
蹄声震动大地,蛮兵们张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太阳将要落山,散发出最后的余光,狄青一马当先,再压抑不住心中豪情发出一声长啸。
侬智高惊恐的看着他,他们当初曾在牛家村对坐谈笑,也曾在桂州相对厮杀,现在又见面了。
金色的阳光从狄青背后照射而出,给他披上一层金甲,宛如天神下凡。
狄青眼中没有别人,那些蛮兵只是蝼蚁而已,只有龙旗下穿龙袍的人才配死在他的枪下,他等了整整三年,从进京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今天他一直在等,他相信木哥会让自己以最光彩夺目的方式出场,对此他深信不疑,因为木哥从未失信过。
终于等到了,木哥说的对,今天以后,狄青的名字将响彻天下,就在这里。
一条漆黑的大枪闪电般刺了出去,疾如惊鸿,夹着风雷之声,一尺长的枪头在侬智高眼前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