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军上船南下了,他们要顺流而下去洞庭湖,而后自南岸登陆进入荆湖南路,然后再向西南进军进入广南桂州,一路三千余里……
三千多里,侬智高离江陵府三千多里,江陵知府竟然慌了,带着人苦苦哀求木子,希望他能带兵留在这里,在被拒绝后又退而求其次,希望青龙军能留下一两个营守护他们,并数次保证一应补给绝不会亏待着军爷们。
被三千多里之外的叛军吓坏了,他们错了吗?他们懦弱吗?
朝廷的目光从来没有重视过他们,不对!收税的时候还是很重视的。
江陵算是繁华之地,每年给大宋上缴大量钱粮,可朝廷从未重视过这里,因为这里远离西夏,远离契丹,甚至远离交趾。整个江陵府只有一千多厢军,叫花子一样的厢军,他们擅长种地,擅长织锦,擅长做工,就是不能打仗。
南边的消息不断传来,要么是侬贼攻破哪里杀了多少人,要么就是多少城寨被烧成了白地,要么就是官军又大败被击溃,换成你你怕不怕?
广南乱成一锅粥,各地山贼水匪也开始不消停,都跟着蠢蠢欲动,让各地百姓更加惶恐,许多人抛下家业带着老小逃难。
这时有一支威武雄壮的军队来了,你希望不希望他们能在当地驻扎保护你?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国难思良将,延伸来看还有一个解释,灾难降临的时候人们就会更加渴望英雄出现。
颇富传奇色彩的木都头是英雄,雄壮严整青龙军更加给他增添了巨大的光环,所以木子在好言相劝知府等众人离开之后,下了一个很奇怪的军令。
“明日城南登船,全副武装行军!”。
众将不解其意,叛军还在数千里之外呢,全副武装干嘛?只有怀秀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特意嘱咐众将别懈怠,传令士卒遵守命令。
其实军师的担心有些多余,青龙军执行大帅的军令当然不会懈怠。
十月初一,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天际的时候,江陵东大营号角吹响了,声震数里。
营门大开,马军奔腾而出,周八斤第一个纵马出营,身后是刘余与数名旗手。
青龙军大旗展开,紧跟着木字大旗,周字旗以及略小的刘字旗。
战马披马具,皮甲护住战马头颈前胸,只露出眼睛,八斤等人俱披重甲铁盔,手提大枪,腰两边挎长刀硬弓,身后背着箭矢。
沉重的马蹄声闷雷一般响起,马军呈四列纵队不做停留,一路滚滚向南而去。
看热闹的百姓目瞪口呆的看着,股栗不止。
大宋缺马,南方更缺,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高大的战马,更没见过全副武装的骑兵。
有书生喃喃道:“此非人力能胜之,壮哉……”。
马军过完,鼓声响起,随即“砰砰”的闷响传来,主力步兵出营了,盾兵当前,枪手随后,刀牌兵护卫左右,刀枪出鞘,夺人心魄,六列纵队把宽阔的官道摆的严严实实,一队队壮汉顶盔披甲,脚步整齐的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如同踩在每个人的心上。
江陵城里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快去城南码头,快去官道,青龙军,去看青龙军……
马军的任务是清空官道直达码头,主力登船后他们还要要沿江南下警戒两岸。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们清空,所有的百姓行人早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大路,然后战战兢兢的看着他们从身上经过。
这是很矛盾的事,按理应该躲的越远越好,可他们就是忍不住想看,很多人蹲在墙角或树后,探出头远远看着,模样有些好笑。
知府大人拼命催着车夫一路赶到码头,属官和众乡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等到码头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山人海。
“还好没耽误,木帅南征,我等总要来送一送的,顺便一观大军军容”。
众人一边抹汗一边符合道:“自然是要送的,要送的……”。
知府大人不放心的问道:“船只船夫可安排妥当?粮草可充裕?”。
属官答道:“放心吧大人,昨日属下亲自验看了两遍,万无一失!”。
知府大人颔首道:“如此便好,干系重大,马虎不得”。
木帅南下当然跟姓狄的不一样,别看木帅是副帅,这里就包含着朝中相公们的深意了,具体是啥咱不知道,咱也不想知道。
但是有一点咱知道,木帅那是大宋名将,不但是名将,还是儒将,一首元夕词传遍大江南北,是寻常人能比的吗?
青龙军那是天下强军,你敢不给面子?惹的这些爷爷发了性子,后果自己想吧……
更不需说各地木氏的掌柜们了,那位女财神的话已经传遍各地,哥哥南征,若有帮了哥哥的,木氏自有后报,若有轻慢,木氏不与其往来,若有些许不规矩,木氏与之慢慢理论……
有人道:“怎么还没过……”。
话直说到一半,后半句被吞了回去。
官道远处传来隆隆的闷响,一直钢铁骑兵忽然就映入眼帘,百姓们一阵慌乱。
骑兵越来越近,至码头时忽然一分为二奔向两边,把整个码头夹在中间。
远远看着高大的战马和雪亮的刀枪,码头众人瑟瑟发抖。
今天看到的青龙军士兵和前几天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前几天那些黑脸壮汉和颜悦色,一副憨厚的模样,而现在他们却宛如金刚,满脸肃杀。仿佛随时会冲杀过来,把码头上的所有人全捅死……
八斤拨马走向路中,大喝道:“大军出征,尔等即刻让开大路!“,说着手中大枪猛的一挥。
随着炸雷般的喝声,百姓们慌忙躲向旁边,把通向码头的大路让开。
八斤在马上向知府大人一抱拳,“末将甲胄在身不便行礼,知府大人莫怪!”。
知府大人慌忙还礼,“不敢不敢,将军军务要紧……”。
周八斤作为木帅手下头号大将名气很大,辽国跟西夏人比武更是传奇,远远看着他归列了,知府叹道:“真虎将也……”。
周八斤魁梧的身材加凶恶的相貌,顶盔戴甲手提长枪,给了众人深刻印象,这个形象长时间的留在了在场众人心里。
本来场中已经安静下来,刚要窃窃私语两句,随着青龙军步军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山人海的码头寂静无声。
步军阵列“空空”的脚步声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众人心头,大盾上画着凶恶的神兽,刀枪锋利耀眼,随着队列越来越近,给了众人强大的压迫感,让人几乎不能呼吸。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军阵没有停步的意思,仿佛要把面前的所有都压碎一般。
就在知府等人双腿战栗的要转身跑的时候,一员大将举手喝道:“立……定!”。
随着他的号令,步军脚步猛的踩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再看时队列已然纹丝不动。
马风扶刀大步走到知府面前,“知府大人,船只可曾安排妥当?”,他没行礼,甚至都没有压低声调,就这么面对面问道。
知府忙道:“已安排妥当”,摆手照呼手下道:“还不带路,快去快去……”。
属官和小吏急忙上前,“将军随我等登船”。
远处步军正源源不断赶来,马风立刻命令营中兄弟分别登船,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登上大船离开,期间竟然只听到有限的几声军令传达,士卒们队列不乱,各自随着将校有序前进……
中军开始登船的时候,木子在知府等人面前下了马。
登上高台木子却没向他们行礼,因为他是一军主帅,而且是两广诏讨副使,无论哪个身份都不需要跟他们客气。
回身看着士兵们登船,木子始终面色沉静,不发一言。
遭受到的打击越多,人就变得越坚强,习惯了痛苦以后,痛苦就不是痛苦了。
一个又一个他在乎的人离开了,素芝的离开让他愤怒,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也因为如此,让他更加愤怒。
知府挪到他身侧几步远的地方,拱了拱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想恭维一下大军威武,想恭祝大帅马到成功,想拉近关系说会准备庆功宴恭候得胜归来,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木帅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登船走了,青龙军最后一营士兵也登船离开了,从主帅往下,大军个个惜字如金,都没怎么搭理他们这些凡人。
众人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人小声道:“咱们都没恭祝木帅得胜归来呢……”。
众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用得着恭祝吗?
木子在船头看着远方不悲不喜,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
侬智高在广南折腾,把整个南方都闹得人心惶惶,许多人吓破了胆子。
没关系,我给你们胆子。
他还有一个目的,不能任由侬智高这么到处乱跑了,每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就有无数百姓的家园被毁,所以他让青龙军高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吓一吓侬智高,让他消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