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对木子是个很特殊的人,阴差阳错之下被火树一锤子敲来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刘四,清清也是刘四送到他身边的。
在西路军的时候刘四对他颇多照顾,庆州西一战刘四单枪匹马杀进敌阵,拼上性命救了他并助他杀了火树。
刘四是他最敬重的兄长,一直以来他都尽力不想想起他和大牛,每当不小心想起他们,都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大牛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四哥父母虽然故去了,却留下了妻子和女儿,木子也数次让人送去银钱,可依然不想想起他。
有个女人失去了丈夫,有个孩子失去了父亲,木子不想面对她们,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失去亲人他有责任。
可终究要面对的,无论是在东京还是辽国或者别的任何地方,他都能给自己找到借口,可他现在是在密州,所以他必须要去。
密州东南七里,刘家村,这就是于夜告诉他的地址。
刘家村不大,只有五十几户,没有杂姓全村都姓刘,也都属于一个宗族,这种情况很常见。
木子带着高进来到东头一个小院子门外,说道:“在这等我吧,我自己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自己来,高进的相貌委实不适合,让他在街边停了步,走上前扣动门环道:“主人在家没?”。
等了一下,又扣了几下问道:“有没有人在?”。
大门却被推开了,既然已经这样了,木子索性迈步走了进去。
小院不大,北边四间正屋,东边两间偏房,院子里收拾的还算干净,中间有一个小葡萄架。
而葡萄架的下面放着个小躺椅,上面则睡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木子进门前的各种伤感和彷徨忐忑竟然被冲淡了很多。
情况有些尴尬,自己冒然闯了进来,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三月天气回暖,春天人又容易乏,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在自己家院子里小睡一会儿很正常。
木子坐到胡凳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一眼,竟然是六韬,旁边放着一本是孙膑兵法,一看就是经常翻阅的。
忍不住看了一下小床上的女子,竟然有女人喜欢看兵书?
女人的年纪实在不好猜,木都头不擅长这个,只能看出二三十岁的样子,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四嫂了。
粗略看上去四嫂长得不差,身上盖着薄被也看不到身材。木子扫了一眼就没再看,因为这非常不礼貌。
又坐了片刻,木子决定出去等,一个陌生女人睡觉,他个大老爷们儿在旁边坐着,实在是不妥,还是出去等,院子里有了声音再叫门比较好。
慢慢走到院门处,心里不禁庆幸,自己刚才没多想,冒然就闯进来了,幸亏没惊动四嫂,否则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伸手刚要拉门,却见木门“呼”的一声迎面拍了过来,轻手轻脚的木都头哪反应的过来?“砰”的一声,木门重重拍到脑门儿上。
木子被撞的退了一步,头晕目眩的要捂额头,恍惚间有人惊叫一声,他的小腹又受到重重一击。
可怜拳脚功夫天下第一的木都头,心里总怕惊动四嫂,蹑手蹑脚的要出门,结果突然连遭重击,终究被尅欧了。
狼狈的爬起来,挥手让冲过来的高进出去,把那个尅欧他的小女孩拉了起来,气氛突然有点尴尬了。
小女孩歪头看着他,两条眉毛完整的继承了刘四哥的特点,又黑又浓,皮肤也有点黑,小脸线条有些硬,看上去倒是有点刚毅的味道。
从刚才一回合击倒木都头的战果看,四哥这闺女战力不俗。
地上丢着块豆腐,看来是去买豆腐了,可木都头打死都搞不懂,提着块豆腐进自己家,需要如野马一样冲锋吗?
这么大的声音早把四嫂吵醒了,也走过来皱着眉打量着他。
冒然闯进来,刚要走结果正赶上小侄女冲进来,门板拍蒙了老木,小侄女顺势一头撞翻了他,完成了一次技术性击倒。
木都头低头解释道:“嫂嫂,那个……门没关……我刚要退出去……”。
女子从容整理一下衣服,上前行礼道:“未亡人楚怀秀见过知州大人”。
丈夫没了,女人就要出面顶门立户,拜见官长要报上自己的名字。楚怀秀,同学们觉得这名字如何?
木子忙回礼道:“嫂嫂无需多礼,早就该来拜访,俗务缠身一直未能成行,
四嫂明显不是一般的女人,很短时间就确定了木子的身份,想想也正常,爱看兵书的女人肯定不一般,当然了,木子特征太明显也是一个原因。
既然木子一再称呼嫂嫂,怀秀也没再勉强,照呼他在葡萄架下坐了,又沏了两杯茶放下。
怀秀抿了口茶道:“听说炒茶出自叔叔之手?”。
木子点头道:“忘了在哪喝过,让人试着制了些,总算是成了,嫂嫂喜欢我让人再送些来”。
怀秀倒没客气,点头道:“如此就多些叔叔了”。
二人面对面侃侃而谈,木子越来越觉得四嫂不简单,仿佛他对面坐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老者。
敏锐,镇定,睿智,这些品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小山村的普通女人身上,却偏偏出现了。
四嫂不但一眼看出了他的身份,还明显猜到了他来的目的,“叔叔于前事不必介怀,四哥投身军旅,杀敌报国乃是本分,叔叔为他后事奔走,又让人带来许多钱货,已全弟兄之义了”。
木都头真的震惊了,眼前这个女人不但聪慧机敏,心胸也异常开阔,反而让他这个大男人不好意思了。
四哥殉国,怀秀用木子让人送来的钱买了几十亩地,佃给四邻以此度日,娘俩花用不多,过得倒也自在。
娘特别,女儿也不普通,这个尅欧木都头的小女孩儿一点没有怕生的意思,很快就与他熟悉了。奥,对了,名字也不普通,知了,刚认的小侄女叫刘知了。
木子很开心,他解开了长久以来的心结。
一直以来他都怕面对她们,怕看到她们的泪眼,结果四嫂和知了并没有泪眼。
或许四哥离开的时间太长了吧,或许四嫂异于常人的心胸和智慧能让她从容面对任何事,或许四哥在知了的记忆里很模糊,也或许时间已经抚平了伤痛。
知了问道:“木叔叔,他们说你的拳脚功夫天下第一,是真的吗?”。
木子笑着摇摇头道:“我会一点拳脚,不过不是天下第一”。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
女儿随爹,知了也一样,避开她娘,长相很随四哥,连身体也远比普通孩子强壮,看来性格也是一样。对于一个女孩子,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
天近正午,打发高进去买了些吃食来,话题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密州营。
怀秀问道:“叔叔打算何时选兵?”。
木帅一轮又一轮的选兵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很多人对他严苛的做法无语,练兵就练兵,这么精益求精属实没必要。
还有一部分人则认为兵贵精不贵多,木帅深得兵法之要,不是你们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四嫂问这个问题木子一点不意外,喜欢看兵书的人对军中的事情感兴趣不是很正常嘛?
“打算明日选兵,嫂嫂有何高见?”。
怀秀不好意思的道:“奴家一介妇人,哪有什么高见”。
顿了下又犹豫道:“先父倒是说起过一些军中事,也不知叔叔用不用得上……”。
木子来了兴致,对故去多年的楚老爷子他听四哥说过几句,老爷子文武全才,偶然间收了刘四和大牛为徒,教他们学文练武,为人严厉刚正。
老爷子从不提起自己出身来历,刘四他们也不敢问,只是根据蛛丝马迹猜测师傅是自军中弃官回乡的,以他的脾气很可能是受了什么委屈。
后来楚老爷子病重,弥留之际给刘四和四嫂办了婚事,也算是安心而去了。
老爷子或许出身军中,但他老人家生前从不跟刘四他们说这些,只是教授一些简单的拳脚刀法,主要是教授二人学文。无奈二人对学文实在是没天分。
据四哥说师傅一直都不许二人投军,直到临终前才松了口,说各人自有际遇,不可强求,随他们去吧。
所以木子判断四嫂要说的应该是她自己的心得,换了别的女人或许他不会在意,但四嫂肯定不在此列。
忙道:“伯父文武全才,必有高见,嫂嫂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