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下了两场雪,把地里的虫卵都冻死了,今年天又暖和的快,早早就化了冻,牛家村的人比往年早很多就开始了春耕。
现在把地翻过来,等节气到了,再下一场小雨,那土就会跟起了面一样,丢下去种子就疯长,今年的收成就有了一半了。
从猪场拉的粪撒到地里,木爷说这样地更有力气,大伙儿得听木爷的,他老人家不会错的。
翻起来的土卡拉里偶尔还有晶莹的冻块,那也要深翻,反正节气来得及,翻的慢点也来得及,地要深翻才透气。
妇人拿着锄头把大块的敲开,老人们则三三两两的在地头指挥儿子干活,偶尔聚在一起说说话。
每当风把孩子们的读书声吹过来,几个老头就会闭嘴竖起耳朵听,然后露出笑容。
“我估摸着今年每亩能打一石半”,有人道。
旁边一个用脚把锄头上的泥抹掉,说道:“不止,墒情好,就算旱一点咱们也有水浇,怕是能到两石”。
另一个老汉道:“刘瞎子说了,咱们这一片有神位镇着,今年必定风调雨顺的”。
“还用得着他刘瞎子说?木爷镇在这里什么小鬼敢来?”。
“俺家他妗子说了好几回了,要给我二小子说亲,可那个犟种非看上粮店里木爷的妹子了,你说这……”。
众人一阵腻歪,又来了,这老货不是在抱怨,他这就是在炫耀,自己二儿子在粮店里做了管事,不知怎么就跟木爷的干妹妹看对了眼,木爷说了,只要妹子愿意就随她。
这老货说不了几句话就拿来炫耀,真是烦人。
“按说木爷当了大官是好事,咱们也沾光,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众老汉一齐看向院子那边,平日里那些汉子们进进出出,贵人们也常来,木爷时不时的出来溜达一圈儿,大伙儿心里就有底。
现在木爷被朝廷派去了辽国,清夫人不放心也跟着去了,院子里冷清了,这让大伙儿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前院的兄弟木子留了两个看家,其余的都让他们提前去沿路探路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即使是境内赶路也要大概了解一下前面的情况,有个准备。
老火头和胖妹子心里一下子没了着落,看着前院哪都不顺眼。
大管家猴子整天背着手围着大院绕圈子,匠人已经找好了,过几天就开工给弟兄们盖房子,这是木子走的时候交代的,买了二十头牛租给乡亲们拉犁,然后他就只能闲的绕圈子了。
后院刚来的十个女子交给了大长公主,怎么安排就随便吧,流风和回雪只有狄青回来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时都猫在屋里。
事实上狄青自从木子和清清走后,在后院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还不时开两句玩笑,现在则成了不苟言笑的老古板。
木子让他帮忙看家他不能拒绝,自己兄弟在家打打闹闹很正常,兄弟不在家里,他就不能再跟以前那样随意了。
小环和顾良跟着朱灵儿去了宫里,身份从最低等的宦官宫女变的很是超然。
老赵也觉得灵儿和曦儿住在老太妃那里不太合适,关键是他自己去找朱妹妹聊个天都不方便,以怕打扰杨太妃休息为由让他俩搬了出来,同时朱灵儿也由朱贤妃变成了朱贵妃。
新住处很有意思,就是曹皇后紧挨着的那个院子,用意不言而喻。
曹皇后已经当众说了,顾良和小环在宫里地位等同于客卿,招惹了他俩,不论缘由直接打死。
曹皇后是聪明人,她敏锐的抓住了老赵给她制造的机会,正在努力拉近关系。
而顾良兄妹俩的唯一任务就是陪着赵曦。
高高瘦瘦的代课老师严守两点一线的生活规律,除了给孩子们上课,回到后院连话都很少说,估计是跟小环一起时间久了被传染了。
李寡妇自从木子和清清都走了就彻底没了约束,除了给孩子们做饭送饭,她已经用坏了两把扫帚了。
后院最痛苦的当然是憨子,木子去相州没带他,要去南方游玩也不带他,去辽国还是没带他,憨子觉得自己被抛弃了,重重叹了口气。
跟他并肩坐在门槛上的赵昕也重重叹了口气,又一次说道:“憨子哥,我想去辽国”。
憨子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也表示自己也一样。
赵昕越来越想去看看广阔的天地,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几年了,所以他更急迫的想看看。
可老赵怎么会答应呢?上次他说想去相州,老赵直接把他赶了出去,这次他又想跟着木子去辽国,毫不意外的又一次被赶了出去。
“憨子哥,你带我去找木哥吧”,赵昕说道。
憨子想了一下,摇头道:“木哥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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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的行程是从东京汴京出发,一路沿着官道向东北方向走,经过大名府,开始时是走河北西路,然后再进入河北东路一直走到河间府,到达宋辽边境,从雄州瓦桥关出关。这一段大概两千里。
出关后大概走几十里进入辽境,跟着辽国的外交人员一路向北,路过幽州,抵达辽国中京。这一段大概一千里。
估算一下,大概处于内蒙东部,离辽宁吉林不远。
宋辽边境有几十里的空白地,是两国经过谈判留下的缓冲区,以中间的小河为界限,按照约定都不许在这里修筑任何兵事设施,不许驻兵。
按计划使团要在四月前抵达河间府,中旬出关。
其实木子他们第四天就离开使团先走了,别的都好说,慢点走也能忍受,主要是每天遇到县城州城就出来一帮人迎接,然后把你拉到酒楼喝酒,送当地特产甚至女人,热情的不得了。
木子不喜欢跟他们客气个没完没了,听他们拍马屁说恭维话,一想反正行程宽松,索性带清清一路玩过去算了。
作为正使当然不能离开使团,所以木大人就身体不适了,没日没夜的待在车上,你要是胆子大你就去掀开帘子看看。
反正只要在四月到河间府就行,所以木子就带着清清八斤和高进跑路了。
老马一点脾气都没有,举人出身的副使敢管进士出身的正使?找抽呢吧?
提前派出探路的兄弟把木子路过河北的消息传到了各地,北区的弟兄们纷纷聚过来和木子见面。
所有的兄弟都认为八斤和高进两个人跟着太少了,万一有点什么事应付不过来,所以固执的留下最能打的兄弟做向导。
一路走走停停的带着清清到处游玩,木都头的南方之行两次没成行,没想到在北方补上了,也算没白做准备。
清清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好东西,没有一样是买的,全是各地兄弟送的。
北区的糙汉子们对清清的尊重里夹杂着对待妹妹的疼爱,总是试图把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送给她,从不考虑送的东西是不是适合清清,比如有人不知道从哪弄到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送给清清削水果用……
木子带的银子目前为止一两没花,西路军的兄弟遍布各处,木哥到了咱这边了,吃饭自己讨钱?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到了河间府,木子就让众兄弟都各自回去了,虽然他们一再说要跟着去辽国,都被木子以朝廷使团,多有不便为借口打发走了。
这些糙汉子也不懂朝廷规矩,怕给木子添麻烦就回去了,河间府也有木氏的铺子,约好了等木子回来的时候大家再聚。
其实北区在留在各地铺子的大多都是身有残疾或者体弱的人,真正能打敢拼的都跟着毛三跑商路了。
毛三他们正月十六就出发了,他们的目标是草原,带着两百多兄弟和几十辆大车的货,目的就是开出一条能用茶布和杂货换回战马和牛羊的商路。
这条路比辽东更远,也更危险,宋辽边境马匪无数,商队首先就要穿过马匪横行的中间地带,草原上大小部落散布各地,别说草原上的野狼和穷疯了的部落,单单一个道路就能让一支商队全军覆没。
要知道草原上几乎是没有路的,一旦迷路错过了水源,如果再赶上草原上这个季节常有的大风,那就基本不用回来了。
北区的汉子们跟着毛三去了,哪里没危险?咱们弟兄就是干这个的,踩出了这条路,北区就再没什么危险的地方要跑了,以后咱就回去娶婆娘生娃,等娃娃长大了,就能沿着他老子踩出来的路跑买卖,一辈辈就这么传下去了。
老马看到木子的时候差点哭出来,:“我的木爷啊,你可算来了”。
木子笑道:“老马你这是干嘛?这不是没耽误嘛”。今天三月二十九,刚刚好。
老马苦笑道:“没耽误倒是没耽误,沿路州府的知州知府可是都派人来了,都让我挡了,政事堂的人昨天来了要见你,被我挡住了,木大人要是再不来,老夫明天就得上吊了”。
老马没想到木员外郎面子这么大,沿途官府都来拉关系,问题是人根本就不在,只能推说木大人身体不适,大人请回,好意心领。
可政事堂的人他不敢这么说啊,只能推说木大人身体欠佳,有事明天再商量吧。
他知道政事堂的人来干嘛,各地州府的人都没见到木子,消息肯定传到京城了,政事堂的人不放心,打发人来看看什么情况。
使团的正使丢了,这事儿传开就完蛋了,木子应该问题不大,最多申饬几句,他这个举人出身的副使就未必了,很可能做了替罪羊。
万幸,木正使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