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看看漫天星斗,木子说道:“走吧,相州见!”,说罢翻身上马,轻踢了一下巴哥,再次开始今天的行程,还有一百六十里。
狄青紧随其后,他的大黑马经过昨天一天的较量已经服软,终究还是差了巴哥一点。
禁军骑兵依次出发,他们还有八十七个人,其实他们中很多人知道,今天跟不上木子到相州了,他们的马已经到了极限,好几匹马今天是硬拉起来的,腿都在发抖。
可已经到了这里了,只差一百六十里,昨天跑了两百里呢,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巴哥确实是匹好马,即使它腿上挨了一刀走起来有点瘸,即使它总是到处闯祸,即使它脾气太臭太凶,还有很多毛病,比如挑食,比如嘴馋,比如争强好胜,比如会一副痞子样。
但它确实是匹好马,跑起来又快又稳,而且有长劲,能连续一个时辰不减速度,事实上木子不知道它能连续跑多久,他不舍得让巴哥继续跑下去,怕好强的巴哥跑伤了。
巴哥能理解木子的意思,通人性,巴哥的臭脾气也从不针对孩子,有爱心,其实对大人它也只是吓唬,从没真的去踢去咬。
木子从没用鞭子打过它,因为根本不需要,只要轻轻碰它一下,它就会按木子的心意一直跑下去。它就像个强壮的孩子,只是有点调皮而已。
想到这里,木子伸手拍了拍巴哥脖子,说道:“跑吧,兄弟!”。
巴哥高兴的摆了下头,猛的蹿了出去,木子微微俯身,感受着凌冽的寒风从身边飞过。
赶路的窍门之一就是要计算路程,尽量使下一段路相对短一点,这样你在赶路的时候会认为接下来的行程更轻松,才不会有绝望感。
比如木子第一个半天跑了一百四十里,第二天计划二百里,士卒就会觉得第一天半天一百四,那第二天两百里是轻松的,其实证明那真的不轻松。
可士卒们不舍得放弃,因为只剩下一百六十里了,只比第一天半天赶的路多二十里而已,难道我慢一点一天还走不了半天的路吗?
中午的休息点在一百里的地方,木子只能设在这里,如果休息点再往前,后面的路程就会压垮人的心理。
冯武买光了村里所有能杀的家禽和猪羊,一路拼命赶到这里,终于比木子早到了两个多时辰,至于他的马,现在也在锅里。
马蹄声终于传来了,冯武赶紧跑过去扶木子下马,路边摆着一溜大锅,都是冯武从村里借的,还有几个汉子在帮忙煮肉。
木子把鞍子给巴哥卸下来,让它自己歇歇,冯武提过半口袋麦子放下,桶里的温水放了一大把盐,这让几个汉子直咧嘴。
当木子要开始吃碗里那只鸡的时候,狄青到了。
两个人相对大吃,狄青嘴里含着一块肉,看了巴哥一眼道:“真是好马”。
木子已经吃饱了,正在悠闲的喝着鸡汤,老母鸡煮汤,不用放任何佐料,只放一点盐就鲜香的很。
“别看了,那是我的马”。声音像马勺刮铁锅。
狄青低下头又开始大吃,木子估计他至少吃下去三四斤肉。
俩人并肩靠在墙根底下晒着太阳,狄青问木子,都回来半年了,怎么还没女人怀他的孩子。
木子笑着说他这样的人没孩子也好,省的孩子笑自己残废。嘴咧开的有点大,把嘴唇上的口子咧开了,流出一丝血。
狄青笑着推了他一把,木子躺到地上也不起来,就那么看着天大笑。
八斤高进和狄青的两个亲兵一起到了,他们的马都是军中的好马,至于我们的上四军骑兵营,现在还没看到身影。
木子道:“不能等了,走吧”。
狄青肃然点头。
再等下去今天就到不了相州了,多一天就会多许多变数,一旦乱军有了动作,一路就白辛苦了。
不要说进城,即使他们跑到村子里抢劫杀人,大错一旦铸成就没有回头路了,剩下的就只能是扯旗造反或者四散逃亡。
那时候木安抚使和狄知事的任务就算失败了。
相州的厢兵大营在城南六里多的官道旁边,扼守要道,大营南边背靠大河,河上一座石桥,据说是武周时所建,甚是牢固。
大营建立的主要战略作用便在于防守这座桥,如果相州被北边敌人攻击,大营要保护大桥保证相州的后勤补给线畅通,如果相州城被攻破,大营里的部队要撤到桥南,死死扼守桥头,为后面防线争取时间。
这里离京城只有六百里,位置极为重要,从这里到京城再没有任何重要关隘,因为地势一马平川,费力建起关隘毫无意义,敌人可以轻松绕过去。
平时这里是要设卡的,每天都有大营士卒在这检查过往行人,现在却不见踪影。
不见踪影的不止是大营的厢兵,还有平日里络绎不绝的行人客商,大营里的厢兵把将军砍死了,消息早已传开,所以百姓们在家里关上门瑟瑟发抖,不再走亲访友了。
木子在马上环顾四周,整座石桥上空无一人,继续策马向前,一直到走过石桥,依然没看到一个人影。
这是约好的会面地点,空无一人,看来来探听情况的兄弟没能赶过来,否则这里必然会有人或者记号。
想想也是,冯武把马都跑死了才比木子早两个多时辰,那两个兄弟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木子暗暗懊恼,不该派他俩来,只是差一个多时辰而已,巴哥的脚力太快了,是自己思虑不周。
巴哥继续向前,一直走到大营门口,营门大开,木子刚要往里走,里面传来一声喊:“站住!莫往前走了,再走射箭了”。
木子没理他,继续向前策马而行,这种天气拿弓箭,上官会打死他。
弓是娇贵东西,严寒和阴雨天都不适合用,不但威力大减,还会严重缩短寿命,所以军营中有严格军令,除非战事紧急,严寒和阴雨天是不许拿出弓挂弦的。
刚过营门,一个年轻士卒手里拿杆长枪,从旁边跑过来拦到马前,道:“说你呢,别走了,别走了”。
木子停马,居高临下的沉声喝道:“放肆!”。
说完又催马向营里走去,那士卒被他喝的一愣,这谁啊?这么横。
愣神的功夫巴哥已经挤开他不紧不慢的向里走去。
士卒在后面边追边喊:“你是谁?大营不许骑马,也不许进去,快回来!”。
木子不搭理他,边走边四处看,大营里一片狼藉,污秽遍地。
走到第一片帐篷中间一个高大点的门前停下,木子看了一眼那个士卒道:“还不过来扶本官下马!”。
那年轻士卒神使鬼差的过来把木子扶下马来,木子指了指包袱道:“拿着,跟着本官!”,说罢径直进了帐篷。
帐篷里酒气熏人,正躺着个汉子呼呼大睡,看服饰是个指挥使。
木子过去重重一脚踹到他肚子上,那汉子“欧”的一声捂着肚子蜷成个虾米,年轻士卒在后面一下张大了嘴巴。
那汉子抬头一看,竟然是个不认识的人,刚要张嘴骂,木子喝道:“滚出去!”。
那指挥使被骂懵了,一回头看到了跟进来的年轻士卒,继而看到了他手里的包袱,马上低头走了出去。
包袱里有一把刀露出半截,刀鞘上画着一条龙,张牙舞爪的很是花哨。
木子道:“还不侍奉本官更衣!”。
年轻士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解开包袱,包袱里整整齐齐叠着一套绿色的官服,士卒的手猛的一抖。
绿色官服代表着至少是七品文官,大帅活着的时候见了也要低头弯腰陪笑的。
说实话朝廷给的这套官服不太合身,短了点又肥了点,这太影响形象了,木子不太满意,还有个官帽,硬壳子似的蒙着一层黑绒,有两根翅能插上,试了一下竟然小了,索性丢在一边。
稳稳的在正位坐了,道:“让那厮进来吧”。
在外面冻透了的指挥使一进门就看到了身穿绿色官服的木子,迅速低头快走几步,跪到在地上磕头道:“不知道是那位大人驾临,恕罪恕罪!”。
大宋文臣对武人的打压力度,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一身绿色的文官官服就能如此牛叉。
木子沉声道:“叫什么?居于何职?”。
上官没说叫他起来,指挥使也不敢起,忙答道:“回上官,小的叫张三,厢军指挥使”。
木子一愣,又特么张三,倍感亲切。
怒骂道:“张三!身为指挥使,营门处竟然只派一个兵卒值守,如此懈怠,该当何罪?”。
张三吓了一跳,趴在地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连连说道:“上官饶命,上官饶命……”。
木子喝道:“出去!领十军棍,领完了再来答话”。
张三爬起来刚要走,却看到了木子空着的右边袖管,心里一震,又弯腰小声问道:“上官可是姓木?”。
木子“哼”一声,慢慢道:“还不去?”。
张三立刻“诺!”扭头跑了出去。
亲兵过来小声道:“爷!什么人?”。
张三趴到木架子上,把裤子褪下来,道:“来,狠狠打我十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