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木子才醒,三娘一直维持开始的姿势,也幸亏清清在后面顶着她的腰,不然撑不到现在。
坚持让她们扶着坐了起来,一阵头晕眼花险些栽倒,木子知道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全身无力的木都头只能继续享受婴儿般的待遇,喝了点鸡汤,顾良小声问道:“木哥,有乡老士绅早晨就来了,拉了两车粮食瓜果,还有一些鸡鹅,十几只羊,听说木哥醒了,想见一面,说远远看一眼就好。”西路军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嫌弃的不得了,现在却上赶着送东西军民鱼水情了。
老百姓不管那么多,你们没事跑来扯淡就离你远远的,别来祸害咱就行。跟贼人一场血战,把大仇人野利火树剁了,那就是大恩人,不来给大恩人送点吃喝像话吗?传出去丢不丢庆州人脸面?
木子险些忘了,现在自己是西路军副帅了,鉴于主帅探路未归,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归不了了,所以现在和未来挺长一段时间里,木子就是西路军的扛把子了。老少爷们儿一腔热情来送东西,不见一面合适吗?
还是那件长衫,这件长衫是有来历的,木子曾穿着它跟当红明星红牡丹言谈甚欢,就是连哄带吓唬。也曾穿着它与当朝大员韩大人侃侃而谈,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跪着……
给他穿衣服的时候清清抓着那根空袖管眼圈又红了,倒是木子不怎么在意,还郑重咨询她,空袖子是让它甩开甩去好看?还是把它别腰里好看?要不干脆剪掉也行,反正用不上了。老子都死好几回了,少一根胳膊算事吗?
事实证明真的算,小帐篷离旁边的中军大帐只有十几步,本来来到南大营的时候就给木子准备了大帐篷,清清和三娘死活不干,后来张庆跑路了,中军大帐自然就是木子的,杂役们自发的就给挪过来了。木副帅被扶着走的时候总跑偏,木子怀疑难道少了一条胳膊偏沉?
头重脚轻的好不容易把他扶到主位坐下,卢秀才进来郑重行礼坐在一边,木子点头道:“先让他们进来吧,咱们的事等会再说”。反正就这样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先把外人打发了再说,人家都等大半天了。
六七个人低着头进来,有白发苍苍的老头,有穿着富裕的中年人,打扮各异。老头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一眼木子,着重看了下那根空着的袖管,颤声问道:“可是木帅当面?”。
木子听顾良说了,那只老母鸡就是这老头送来的,吃人嘴短,尽量和气的点头说道:“老丈,正是木某”。
六七个人一听,呼啦全跪到在地上磕头道:“木爷爷辛苦,木爷爷大恩!”,吓了木子一跳。
让白发苍苍的老头给自己磕头喊爷爷属实难受,木子让顾良赶紧把众人拉起来,谁知道这帮人犟的很,硬是每人磕了三个响头才起来。木子让他们坐下,一个个摇头带摆手,死活要站着。
木子不想跟他们没完没了的客气,他们难受,自己更别扭,直接说道:“诸位好意心领了,拿来的东西都拿回去吧,刚遭了兵灾,日子还是要过的,若是营里缺了什么,某自打发人去采买”。
张庆还算厚道,只带走不多的银两,留下不少银子和铜钱,木子实在不想白要他们的东西,这些人应该是当地百姓的代表,西夏人来祸害这一遭不只是杀人放火,很多百姓因此沦为赤贫,他们未来的日子会很难过。
那富商打扮的作揖道:“木爷爷把贼头火树斩了,仰仗木爷爷虎威,贼人已经跑了,爷爷休要与小的们客气,这点东西值当的什么?”。
西夏人跑了?木子又问了几句才知道,今天早晨有胆大的去庆州城看了,西夏人都走了,看痕迹应该是往西跑的。
其实昨夜知道西夏人可能要来之后木子和所有人一点都不担心,西夏人抢了庆州城,大包小包塞的满满的,现在主帅又没了。朝廷即使再慢,州城被抢了也该有反应了,西夏人不抓紧时间跑路就是傻子了。
当然了,还有最主要的原因,西路军只剩下的这一堆缺胳膊少腿的渣渣,如果西夏骑兵真的来了能干嘛?跑?你跑得过骑兵吗?打?别开玩笑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吧,西夏人来了老子就找个舒服的地方一躺,随便砍吧。
老百姓们当然不知道西路军的军爷们是打算躺着让西夏人随便砍的。
要知道庆州城是在庆州靠北的,城南还有大片村镇。庆州城里跑出来的百姓带来了无尽的恐惧,到处都在传西夏人要把庆州屠个遍,很多人都在收拾东西打算逃命。
咔嚓一个炸雷,木帅闪亮登场,一刀把西夏主帅砍了头,据说木帅杀的性起,一口气砍了几千贼人,然后带人来了城南大营,看这架势是打算歇两天再去收拾西夏的残兵败将,结果庆州城的西夏贼人调头往西跑了,这就是一尊大神啊。所以附近的人马上凑了些东西,派了代表来了。
众人不敢待久了,很快告辞要走,木子让人扶着送到帐门口,嘱咐道:“以后别送东西来了,送来了某也不收,杀敌安民是我等分内事,诸位不必如此”。
老头说道:“木爷爷,您老带人杀退贼人,保了我等平安,若是在庆州短了吃用,日后俺们出了门旁人问起来,怎么好意思自称庆州人啊,丢先人咧”。这时代老百姓的想法,木子理解不了,他们对自己和家乡的声誉看得极重。
老头一口一个木爷爷让木子属实受不了,忍不住问道:“您老多大寿数了?”老头摸了一把胡子道:“老汉今年四十有六了”。
众人走远了,木帅还在发愣,你特么四十六长得跟七十六一样,也太着急了吧。
卢秀才明显昨夜没睡,看上去有些憔悴,一张脸更长了,木子问道:“咱们伤亡几何?可有数目?”
卢秀才把几张纸放到桌上,一板一眼的禀报道:“木帅,禁军营除木帅全军皆没,厢军河北营……”,木子打断道:“说总数即可”,他重伤未愈,支持到现在快到极限了。
卢秀才沉思片刻开口说道:“整个西路军除去张大帅带走的人,没伤的厢兵还有二百余人,乡兵二百余,杂役和配军五百余,轻重伤共计八百多人”,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木帅,这个数目是中午时确定的,昨夜逃亡了一百多人,伤重不治三百余”。
整个西路军出发时近六千人马,现在完整能站着的不到一千,至于躺着的八百多,木子不知道最后能有多少站起来,大战过后,最开始的几天内会有大量伤兵死掉,这是没办法的事。昨天一场血战,晚上大帅跑了,传言西夏人要来寻仇,结果又有一百多人跑了。
果然慈不掌兵,一个个数字就是一条条人命,木子甚至不敢去大营里转转,他不想看到一个个熟悉的人没了踪迹,也不想看到很多人躺在那里垂死哀嚎,只能安慰自己,自己重伤未愈,不方便走动。
让卢秀才回去休息,顾良扶着木子回到小帐篷,他也不喜欢帅帐,总感觉不如小帐篷放松。清清和三娘挤在床上睡的很熟,看来是照顾他累坏了。
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还在,眩晕无力的感觉并不好,木子并没有睡意,只是想躲到小帐篷里来罢了。
顾良小声说道:“木哥,猴子回来了,躲着没敢见你,让我打听你的口风”。
木子道:“让他先帮你做事,我想想再说,去吧”。
猴子很机灵,危险的地方总是看不到他,大战前一晚所有人都没看到他,都猜他应该是跑了,现在又跑回来了。
其实木子不怪他,从小无父无母的猴子是个可怜人,东京街头跟着一帮泼皮无赖混日子,凭着一双巧手做了小偷,最后被人当场抓住送了官,这次西路军缺人把他拉来刺了字,本来就是个天不收的孤儿,在哪都一样,所以危险来临的时候猴子逃命去了。
理解他和接纳他是两回事,木子不想惩罚他,所以先放着吧。
四哥和大牛都去了,以前说好的去密州做小地主也成了泡影,未来应该怎样木子一时没了主意。
别看现在还挂着个副帅的名头,回去后做官基本不可能,一个残废若是做了官,朝廷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更何况木子也不想做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人脉没人脉,要本事没本事,只能做个见人就跪没油水的小吏,做官?做鬼吧你。
手指无意识的一下下点着,忽然发现三娘瞪着一双桃花眼看着自己,才发现手一直在三娘身上。
木子冲她笑了笑,小声道:“没想到我会成了残废吧?”三娘一直指望自己是她的长期饭票来着,现在自己却成了这副模样。
三娘抓起木子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说道:“残废能不能养活我?”
木子想了想点头道:“应该能”。身为一个两世为人的妖怪,木子自信即使残废了也能挣一口饭吃,养活几个人还是有把握的。
三娘无声笑笑,把木子的手往怀里揉了揉道:“那就行了呗”。
木子反手抓住一个占三娘的便宜,笑着说道“那天晚上答应我的事还做不做数?”
三娘伸手摸着木子脸,轻柔的道:“傻弟弟,三娘是你的人,等你伤好了三姐都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