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扎好营的时候天都黑了,木子怀疑中午时包括张大帅在内的所有人都睡死了,孙狗子推醒自己的时候树下横七竖八的人竟然都在做着梦,如果真有什么敌情后果很严重。一帮乌合之众睡醒了紧赶慢赶总算天黑前安顿下来。
清清在帐篷外找个干净的地方把木板架起来做饭桌,收拾的时候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看上去心情不错。木子坐下来刚要拿筷子。
“木哥,木哥”,顾良尖细的声音里满是惶恐,木子看着顾良手里的半截缰绳突然想骂娘了。顾良嘴唇哆嗦着说道:“把大帅的马给咬了”。木子捂脸无语,这货终于惹出大事来了。
犯了错要认,挨打要立正,等通报的时候木子做好了认怂伏法的心理准备,挨打受罚只能认了,总不至于是杀头的罪过,我这也算投案自首了吧,但愿四哥和虎子快点来救驾。
“木哥,大帅让你进去”,裁判哥笑着说。木子心里一松,亲兵没板着脸说明大帅没发火,敬爱的三公子果然是厚道人。
天气有点热,三公子索性让人把桌子搬到帅帐外边,微风吹过倒也别有情趣。木子没敢抬头先拱手行礼,“大帅恕罪”,不管怎样先认怂,这就是木子的打算。“免了,抬起头来”。
张庆对这年轻人很感兴趣,木子站直身子抬头,昨天离得远没看清,现在看来倒是好相貌,细眉长目,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眉眼之间有种从容随和的气质,让人十分舒服。
“倒是生了副好皮囊”,声音慵懒如猫,崔三娘先开口了。
昨天晚上虽然没看十分清楚,也算见过了,当着大帅的面当然要装作不认识。木子进来之前崔三娘明显帮着说话了,想把这事定性成一件玩笑。
张大帅明显喝了酒,无耻的油腻老男人调笑问道:“三娘这是要吃嫩草?”,“就他?”崔三娘用轻蔑的白眼瞥了一眼木子,说完弯着腰趴到张大帅耳边嘀咕了几句。
张大帅听了满脸诧异,看了一眼木子说道:“不会吧”。崔三娘又神秘的趴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张大帅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旁边卢秀才起身告退,作为一个方正的读书人,明显看不上这种做派,张大帅笑着摆摆手放他走了。
事情已经被崔三娘带偏了,没人提醒张大帅应该想不起木子来的原因了,真是个可爱的三胖子,木子暗自心道。
“来,坐下一起用些饭食,那天喝了你的鱼汤,今天算回请你的”,三胖子指了指卢秀才的位子。
上官给你面子折节下交,你最好老实接着,推辞或者表现的诚惶诚恐都不好,当然你要分清楚他是真心的还是跟你客气,如果人家随口客气一下你当真了,那你就是不知进退。比如他如果说的是:“坐下一起吃点?”那你要干脆的说吃过了,然后告退,如果他像张大帅这样说的是:“来,坐下一起吃!”那你就大大方方坐下,越是与地位高的人交往,越要不卑不亢,一脸谄媚的讨好,一味的拍马屁,最终必然会被人看不起。
木子自己拿了碗筷坐下,提着袖子给大帅和三娘倒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尝了一下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杯酒,味道一般,有点寡淡。
张庆愕然看着,临来的时候老爹交代过,让他结交军中兵头,他明白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无论刘四和大牛还是别人,自己让他们同桌的时候无一例外都诚惶诚恐再三推让,坐下了也跟扎马步一样。
这个年轻人一脸从容,喝酒的时候竟然皱了一下眉头,貌似还嫌弃酒不好?表现的好像他是我请来的贵客一样,对了,他是来干嘛来了?
张大帅是个万事都能想得开的人,他也喜欢随性自在,旁边崔三娘风月场滚了半辈子,自然不能让场面冷了,故意找些话头来说,木子偶尔说几句,表现出的见识让张大帅刮目相看,几杯酒下肚三个人都松弛下来。看着木子不紧不慢说话,又看看旁边那个狐狸精,张大帅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袒胸露怀的享受阵阵凉风,明月当空,张大帅不禁诗兴大发,大手一挥,让三娘研了磨提笔沉思,沉思,再沉思,还沉思……
木子喝了几杯酒,虽说酒不烈,可眼下这躯体明显酒量一般,也有点晕晕乎乎的。看着张大帅便秘一样的表情有点替他着急。
抬头看看月亮正在柳树梢位置,突然想起一句,轻声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张大帅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提笔写下了这两句。木子旁边抚掌大声道:好诗,好诗啊大帅”。张庆一脸茫然看着木子。木子背在身后的手碰了碰三娘,崔三娘回过神来一脸崇拜的看着张庆道:“大帅果然文武双全,好诗啊”,演技满分。
张大帅有点拿不准:“我写的诗?”木子诚恳的道:“当然是大帅写的诗!”崔三娘也连声附和。张大帅其实想说是我写的字不是我写的诗,可在场三个人,两个人一口咬定诗是自己的,难道刚才文思如泉涌幻听了?
张大帅很兴奋,郑重其事的把那张纸放好,嘴巴有点碎了,“听说木子忘了前事,以后如何打算?”
木子点点头说道:“等回京卸了差事,便随四哥他们去密州过活,”话刚说完,突然有东西贴到了自己小腿上,木子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崔三娘正柔媚的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像带了钩子。
张庆说道:“我看兄弟人才不凡,想必不是小户出身,回京后不妨查探一番,密州虽然自在,总不是自己家啊”。
木子把腿收回一点道:“要寻访一番的,若找不到再去密州,”突然想起刘四的事又说道:我与四哥大牛交好,他们回去后也要解甲回去了,我去密州也好有人照应”。木子这是帮刘四和大牛探探风。
一只手摸到了腿上,慢慢往上移动,木子赶紧一把抓住,这骚狐狸胆大包天,昨天刚见面,今天就迫不及待的直接下手,行动力超强,木子有点怕了。
张庆继续说道:“刘四和大牛的事早已说定了,回乡后自有安排,到时我再舍了脸面央求父亲,必然安排两个好差事”,张大帅这是在表达善意。
“如此我代四哥多谢大帅了”,木子握着那只柔软的小手不动声色,拿起酒杯跟张庆碰了一杯。
崔三娘轻咳一声,面向张庆还没等开口,木子心里就一惊,手上一紧,这狐狸不会要碰瓷吧,毕竟自己还抓着她的手呢。
结果三娘拿起酒杯祝大帅写了好诗,喝酒的时候还偷偷坏笑瞄着木子。
木子觉得手里攥着一颗炸弹,他不敢撒手,他知道这狐狸还会搞事情的,可这女人如果发了疯跟张庆说我趁着酒劲调戏她,估计张大帅再厚道也不会高兴的。
不行,要主动出击,这么玩下去早晚被玩死,老子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木子开口说道:“我虽没什么本事,有四哥照料,吃穿应该是不愁的,将来张帅若有空闲,不妨去密州小住散心”。
话是对张庆说的,眼睛却看着崔三娘。不错,木子怂了,形势比人强,不怂不行,面上是邀请张庆,实际是对崔三娘说的,姐,我服了,将来如果你没饭票了,就来密州投奔我。
手里的那只小手瞬间松弛下来,木子慢慢松开手。张庆趁着酒劲一挥手说道:“我与木兄弟一见如故,回京后你先来府上住个三年五载慢慢寻访家人,若寻不到便让父亲给你在京城安排个差事,以兄弟的人才武艺,父亲必然欣赏”。
那只小手猛然发飙,一把抓住要害,木子瞬间大脑空白。年轻小伙子喝点酒,被个老手一通撩拨,早就强行按耐了,这下被拿的结结实实,完蛋。
木子能进张府,把清清带进去也问题不大,这支小手的主人就难了,张庆的亲兵都是他家的家丁护院,回去后必然要禀告老张的,张老三没本事让他们保密,崔大姐如果进去下场基本就在井里了。
木子索性放弃,双手举杯道:“多谢大帅盛情,只是军中认识数位兄弟,都是无依无靠的苦命人,约好了同去密州”。把柄被人拿在手里,木子只能为对方考虑。
张庆随意道:“区区小事,我城外有个庄子闲着,你让他们且去住着”。小手又变得轻柔,却死活不撒手,很明显不满意。
木子求饶的看着三娘,小弟真尽力了,无奈三公子盛情难却,城外有地方暂时容身也好啊。
木子苦不堪言,数次想趁着敬酒站起身摆脱,无奈他一动手就紧,又不敢动作太大,被大帅看出来就完蛋了。只能嘴里说着感激的话,频频敬酒,崔三娘也如法炮制,最后,终于亲兵扶着张大帅回帐了。
崔三娘云淡风轻的收回手,然后用半秒换成一副娇弱欲泣的表情看着木子说道:“弟弟就如此嫌弃姐姐?”
木子拱手苦笑道:“三姐你还是饶了小弟吧”,崔三娘又说道:“我若饶了弟弟,怕是将来就只能烂在沟里了”。
木子很想说你烂在哪跟我没关系,赖着我干嘛?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会演戏,可还是说不出口。
都是可怜人,只是想活命而已,难道错了吗?
木子说道:“三姐应该知道,我已心有所属”,必须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万一这女人对自己有什么想法,麻烦只会更多,清清跟她比起来就是小绵羊。
崔三娘立刻收起了娇弱欲泣的表情,换上一脸俏皮道:“我可没指望能跟你这冤家拜堂成亲,等将来给姐姐一处容身之所一口饭吃就行”。
木子笑道:“以三姐的本事哪里都能吃得开吧?”
崔三娘道:“我这么多年陪尽笑脸攒了八百两银子,一夕之间银子没了,被抓进大牢,我就想找个踏实的地方过完这辈子,就这么难吗?”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无论崔三娘做戏也好,真情也罢,木子都狠不下心拒绝,无非多一个人吃饭罢了。
伸手拍了拍三娘的手小声说道:“日后若有难处便来投我,不敢说锦衣玉食,总不让你冻着饿着便是”,说罢,告辞回营。
中军大营门口,木子一脸苦笑的看着这头狐狸,自己终究还是被她赖上了。
狐狸抬手食指放到嘴里吮了一下笑道:“本钱还不错”,木子踉踉跄跄跑了。
当夜张帅大醉作诗,传为佳话,关于大青马惹的祸,从头到尾提都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