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迷迷糊糊的木子坐在那里任清清摆弄,头发打散梳好,重新挽好发髻用带子扎紧,湿毛巾擦完脸后才清醒一些,清清梳头手艺不错,还小心避开了木子后脑上的包,拿了清清的小铜镜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模样,木子总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自己。
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努力表现出对自己容貌的不在意,其实大多数还是在意的,木子觉得自己长得还行。
站起来轻轻活动几步,除了有点头晕问题不大,走出帐篷站在那里,看着忙碌的人群。
杂役们要把帐篷和做饭的锅灶装到车上,还要把拉军资的牛车重新套好,骑兵们各自把被褥卷起来放到车上,饮马收拾衣甲兵器。
孙狗子带着禁军过来问候,:“木哥大好了?”,木子点头道:“你们自去忙吧,要拔营了”。
四哥让孙狗子暂时带队,以前的木子不合群,众人对他也是敬而远之,但现在不一样了,刘四对他的态度会让其他人做出改变。
杂役们干完活也过来见礼,木子随口安抚几句,杂役的头姓猴,都叫他猴子,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笑嘻嘻的拿出个篮子道:“小的昨夜下了套子,逮到个兔子,烧好了给哥哥路上解闷”。
木子笑着点头道:“兄弟有心了!”猴子欢喜的带人走了。
微妙的人际关系,刘四把木子的地位抬高了,猴子用一只野兔表达自己的恭敬,木子收下并叫一声兄弟,以此表示自己对以前的事不计较,并且表达自己的善意,皆大欢喜。
中军一声号角,大军缓缓开拔,大宋缺马,有限的马匹都成了骑兵的坐骑,所以几乎所有的大车都是牛车,个别的是骡子。
骑兵们被刘四安排分散去往各个方向,拉着军资辎重的牛车加入队伍,杂役们旁边跟着步行赶路,新的一天开始了。
还是昨天那辆牛车,不同的是今天上面扎了苇席篷子,细心的顾良还在两头挂了布帘,使这辆牛车变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也让清清不用遮着头脸,她在愉快的啃着兔肉。
用苇叶包好,外面再裹上泥巴烧的兔肉,吃起来并没想象中美味,兔肉有些柴,虽然猴子特意抹了些盐,味道还是一般,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木子吃了两只腿就不吃了。把兔肉分成两半,一半给了赶车的顾良,一半给了清清。
车队行进的时候是不需要车夫的,牲口会自动跟着前面的车走,绝不会自己乱跑,所以木子把顾良也叫了上来。
三个人随意的说着闲话,清清偷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木子长得不差,特别是一双眼睛,有一股似笑非笑的宽容气度,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让人很舒服。
木子似乎天生有一种让人放松的本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清清竟然睡着了,即使铺了褥子车厢板依然有点硬,清清也就自然而然的枕上了木子的大腿。
大军赶路自有章法,通常每天行军三四十里,看上去不多,但是没办法,因为每天要扎营,支起帐篷和马棚,埋锅造饭,第二天都要收起来装车行军,如此反复。
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扎营的,要有水源,因为人马都要喝水。要有柴草,因为人不能吃生的。怕火攻要避开密林。怕水淹要避开洼地。要尽量选择易守难攻之地,防止敌人夜袭。最好营地要竖起望楼,周围深挖壕沟,壕沟里扎下寨墙。
当然了,这都是理论上的,对于西路军来说并不需要,因为西路军的任务是把百十辆大车拉到庆州宁远寨,而宁远寨离边境还远着呢,一路都是在境内行军,根本不存在遇到什么军情。
更重要的是就这一帮来自五湖四海的乌合之众,你也指望不上他们能干那些。能带着他们走个来回张大帅就满足了。
张老相公对儿子真是没话说,把一切都考虑到了,军期放的很宽,基本上就是张大帅带着人一路玩够了慢慢走也不会逾期,所以张大帅严格按照兵书说的行军速度,每天行军三十里,中午歇息一个时辰,沿路州县虽然没专门安排营地,但也打发人送来吃用,西路军这一路倒也自在。
正午的歇脚地是个小山谷,有条小溪蜿蜒而过。张大帅对弟兄们约束不严,或者说基本没什么约束,但行军路线都尽量避开人烟稠密的地方,大伙儿都明白,张大帅是怕这帮乌合之众欺负百姓,到时候坏了张老相公的名声,反正大家也不缺吃喝,到目前为止也没人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车一停清清就醒了,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擦着嘴边的口水,木子只是微笑看着她。
感觉很怪异,四十岁老男人的眼里清清只是个小女孩,可二十岁的身体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冲动,木子慢慢活动被压麻的腿下车散步。
对杂役来说大军歇脚很麻烦,因为不能把牲口随便一丢,要把牲口卸下来饮一下水歇一歇,等走的时候再套车赶路。
现在正是春末夏初的季节,不冷不热,山谷里凉风阵阵很是惬意。
木子靠着棵老树刚要迷糊,猴子拎着条鱼跑了过来,:“木哥,小的逮了条鱼”。一条三四斤重的草鱼在拼命挣扎。
猴子确实是个机灵鬼,听顾良说自己的兔肉木哥不太喜欢,又费心抓了条鱼拿了过来。这小子手也巧,总能弄到好东西。
木子来了兴致,军中一天早晚各一顿饭,别人习以为常木子却有点痛苦,正觉得有点饿了。:“正有点口淡,去跟顾良把小锅架起来,我给你们做个鱼汤”。
猴子一愣,小心问道:“木哥要亲自动手?”木子笑道:“废什么话,你小子有口福,一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猴子把鱼放下扭头就跑,嘴里嚷道:“好嘞!”。
时间不大,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木子要做鱼,都好奇的围着看热闹,清清也在旁边偷看。
关于木子的身份有各种猜测,有人说他是富家公子,有人说是书院的学生,还有更离谱的是某个官宦子弟,反正没人说他是寒家子弟。
木子双手细嫩,十指修长,傻子也知道他是没干过活的,而且本身气度雍容,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这种人物竟然要做菜,当然要看看了,也顺便看看大户人家是怎么做菜的。
木子不知道众人对他的猜测,但四十岁的老男人,经过社会的打磨,对很多事已经能从容面对了。
人多力量大,锅很快架起来了,木子挽起袖子拿着鱼来到小溪旁收拾。去鳞,去腮,去内脏,去腥线,打花刀,冲洗,动作行云流水,众人目瞪口呆。
众人以为木子是心血来潮闹着玩的,没想到他来真的,而且看上去做得相当不错。
猴子喃喃的道:“难道木哥以前是厨子?”顾良说道:“你见过厨子的手那么细嫩吗?”。
木子笑道:“我以前是要饭的,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吃,别傻站着了,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葱野菜蘑菇之类的采一点,顾良去烧水去”。说罢拿过陶盆来把鱼抹盐腌了。
锅中放猪油,六七成热的时候下鱼慢慢煎,这时候别乱动,等煎差不多了翻面继续煎,两面焦黄了倒入温水,放老姜蘑菇盐醋。
木子边做边小声教顾良,:“收拾鱼的时候别忘了抽出腥线,就是我抽的那个白色的肉线,两边划刀是为了鱼更好入味”。
鱼汤很快变成乳白色,鲜香味弥漫开来,吸引了更多的人聚集过来,直勾勾的看着那口不大的锅吞口水。
木子不禁苦笑,正要招呼他们拿碗,两个人走了过来。
木子招呼道:“四哥来了,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刘四笑道:“正跟大帅说话,外面都在说禁军营有人做鱼汤,奇香无比,原来木兄弟还有此能耐”。
木子心道,这是闻着味就来了啊,不再多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走上前把锅盖掀开,一时间香气更浓。洒上葱花,先给跟刘四来的大帅侍卫盛了一大碗,那侍卫快步去了。
木子招呼清清拿碗,碗里放着掰碎的面饼,木子给自己清清和刘四各盛了一碗,把勺子递给猴子道你们吃些,剩下的让弟兄们都尝尝。
香浓的鱼汤泡上干面饼,吃的很是解馋,顾良和猴子哪顾得上旁人,一人盛了一大碗也学着木子泡上饼子大吃,至于锅里的鱼汤怎么分他们才不管呢。
包括清清在内,每个人都吃了一大碗,众人都说吃撑了。猴子说道:“木哥,真服了,怪不得哥哥看不上我做的兔肉,小弟在东京也吃过几次楼子,没有一个比的上木哥做得汁水,木哥这手艺若在东京开个酒楼,定然赚的盆满钵满”。
几人在树荫里说笑,木子随口问刘四大帅找他有什么事,没想到刘四说出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大帅要演武?”木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老爹凑了一帮好汉给你混功劳,你特么要阅兵?大侠,你脑袋抽了吧?
刘四也满脑门问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三日后演武,让我给找个偏僻点的地方”。
木子想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明白了!”,众人都疑惑的看着他。
木子小声道:“咱张大帅这辈子估计就这一个领兵的机会了吧?”明摆着嘛,满朝上下都知道他有几斤几两,这次本来就是给他个由头,好让陛下能有个理由封他个不大不小的官,然后张老相公体面退休的。
木子继续道:“咱们出京有些日子了,再过些天可就到西北庆州了……”。
“明白了!”,众人都明白了,张大帅演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过把瘾!
西路军一帮乌合之众不可能上战场,张大帅这唯一一次带兵的机会,不指挥一下千军万马怎么甘心啊,再过些天到了西北,你张庆好意思关公面前耍大刀吗?怪不得他要求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敢情自己也知道自己那两下子拿不出手,就是纯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娱自乐爽一下。
刘四为难的道:“这怎么办?西路军这几千人能聚到一起就不错了,演武是万万不可能的,至少要操练个一年半载的”。
演武就是演习,这可不是随便能玩的,步兵分枪兵,刀牌手,弓兵,弩兵,还有穿步人甲拿大刀重斧的重步兵,骑兵也分枪骑兵弓骑兵重骑兵等,这么多兵种不可能乱糟糟的挤在一起吧,都有各自的位置,开始演武了,哪边先动,往前多少步,横移多少步,都是有讲究的,每一支队伍每一个兵种都有各自的旗号,每一次进退都有各自的钟鼓,还有各种军阵,总而言之一句话,演武不是主帅站台子上瞎比划,无论对主帅还是士卒,要求都很高。
张三公子非要过把瘾,刘四实在没招满足他。
木子问道:“四哥你参加过演武吗?”
刘四点头答道:“真定杨大帅每年秋天都会演武,一来震慑辽人,二来查看士卒,以防懈怠”。杨大帅是当世名将,河北靠近辽国,大宋的精兵强将都在那里,演武是正常的。
木子又问道:“四哥据你所知,西路军里有多少人参加过演武?”
刘四苦笑道:“据我所知只有我跟大牛,禁军除了每年正月十五在城外站一下,已经多年未演武了,各地厢兵乡兵更不用说,能站齐整就不错了”。
木子笑道:“四哥,既然都不知道演武是怎么回事,那不就好办了嘛”。
刘四一愣,很快回过神来,没错,反正张大帅和所有人都不知道演武是怎么回事,那就随便折腾下拉倒呗,再说张大帅本来也不是为了操练队伍,人家就是想过过瘾罢了。
木子继续道:“四哥去找各地的带头的,跟他们约好用什么旗号,到时随便走动一下就完事了,放心吧,大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即使演砸了也不会怪罪的”。
刘四放下心来,说道:“木子心思缜密,我却想的偏了”。他光想着正规的演武了,却忽视了张公子和西路军的特殊性,张公子想玩游戏就陪他玩玩就好了嘛,干嘛非要正儿八经的演武。
时辰到了,杂役们已经套好了车准备赶路,刘四要离开的时候张大帅的侍卫又来了,送来了大帅的赏,白银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