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爷!四少爷!”青山跑了过来。
徐言晋看过去,问:“马儿喂好了?”
“喂好了。”
“嗯。”徐言晋点点头,问:“你饿了没有?”
青山揉着肚子:“饿了,早上就吃了些点心,喝了一壶茶,灌了个水饱。”
“去找小师父要些斋菜吃吧。”
“四少爷呢?”
“我得在这儿等着夫人她们出来。”
“那我去找小师父要些饼子,我们一起吃。”
徐言晋点头。
主仆二人便在前院屋檐下,简单地吃了个饼子。
可能佛门清净之地,不易起坏心,今日徐夫人几人都没有闹事儿,安安生生地回到徐府,徐言晋也回到书院,如往常一样专心读书。
只是偶尔听到同窗说起未婚妻、媳妇儿之时,他下意识地想到那个温婉美好的女子。
她虽然衣着朴素,看上去有些清贫,但她的一言一行皆是大家闺秀的模范。
不知道是哪家姑娘?
他只是徐府的庶子,可能高攀不起……想到这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因为一个姑娘想到成家立业,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区区一个庶子、微不足道的秀才,根本没有能力给予他人幸福的日子,于是他摒弃心头的万千思绪,更加发奋读书。
很快迎来乡试,他顺利地中举。
父亲徐焘喜悦不已。
徐夫人一脸不高兴。
徐焘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吧。”
“是。”徐言晋应。
“多大了?”
一个父亲问儿子这种问题,简直……不配为人父,可是徐焘却是一副“我一心为国,难免忽略孩子”的大公无私的骄傲感。
徐言晋忍着恶心,道:“十八了。”
“你大哥二哥十八都有孩子了,你也该成亲了。”徐焘道。
徐言晋不说话。
徐夫人忽然觉得自己的戏来了,于是道:“我想着他是庶子,找不着好人家的姑娘,等他考了功名再找,门第就会高一些,对他也好。”
“夫人考虑的是。”徐焘道。
徐夫人继续道:“我特意给他安排了几个丫鬟做通房,他都不碰。”
徐焘看向徐言晋。
徐言晋不作声。
徐夫人道:“我看他是读书读呆了。”
徐言晋还是不作声。
徐夫人还要说,徐焘却不想听她喋喋不休地说话,出声打断道:“那夫人就辛苦一些,给他找一个好媳妇儿,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吧。”
“是。”徐夫人应。
徐言晋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回到书院,继续苦读,他想摆脱那个恶心的徐府,就必须一步步向上爬,爬到所有人的头上,他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哪知道没几日,徐夫人又派人来传话,说是参加赏花宴。
什么赏花宴,明摆着是相看姑娘。
他不想去。
青山却道:“四少爷,你年纪也到了,娶个媳妇儿挺好。”
徐言晋不悦地睨了他一眼。
青山立马缩了一下脑袋。
徐言晋道:“我如今尚在他人屋檐下苟活,怎么能拉一个人过来,过同样处处受限的日子?”他从来不把徐府当自己的家。
青山道:“四少爷已经是举人,很快就能金榜题名。”
“最近的一次殿试,也要在三年以后。”也就是说,徐言晋还要在徐府待上三年。
“你定婚后,也不是立刻成亲,各种事宜一办,也要两年左右的。”青山知道自家少爷的好,也想少爷越来越好,于是道:“而且……而且……你不去参加,夫人说不定就会随意给你指一个成亲了,不如就去看看,说不定在赏花宴上能碰见你那位姑娘。”
徐言晋不解地问:“哪位姑娘?”
“就是你梦里的姑娘呀。”见徐言晋一头雾水,青山便直接模仿徐言晋彬彬有礼地说梦话:“‘姑娘,那点心着实好吃’‘姑娘,你没有带伞吗’‘姑娘,你莫淋着了。’‘姑娘,我们一日见三次,着实有缘’。”
没错。
见过那个温婉美好的女子后,徐言晋常常做梦会梦到她,没想到会说出来,他耳朵瞬间通红,恼羞成怒:“出去!”
青山立马退了出去。
徐言晋最终参加了徐夫人所说的赏花宴,他虽然是小小
右谏议士大夫的庶子,但今年已经中举,除了徐夫人那母子几人一向看不上他外,其他人觉得他大有前途,是以对他还不错。
只是他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那个姑娘,便收了心思,和一些公子到亭中喝茶闲聊,忽然听到不远处几个姑娘在叽叽喳喳什么。
他稍稍一瞥,就瞥见了那个姑娘。
有两个姑娘正围着她说什么。
她低头离开。
徐言晋想立刻去看个究竟,又怕损害她的名声,就在这时候听到有人说话:“东宁伯府两个嫡女又欺负庶女了。”
“东宁伯府?”徐言晋出声问。
见徐言晋出声了,其他公子纷纷说起来。
“刚刚那三位就是东宁伯府的姜大姑娘、姜二姑娘和姜四姑娘。”
“四姑娘是庶女,另外两个是嫡女。”
“嫡女欺负庶女在一些府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东宁伯府这两位特别欺负人。”
“不过是羡慕那姜四姑娘长得美。”
“是啊。”
“我们这样议论他人不好吧?”
“确实不好,快别说了。”
“……”
徐言晋这时候才知道她原来是东宁伯府不受宠的四姑娘,他记得东宁伯府名声很差,那个东宁伯姜广山要功夫没功夫,要学识没学识,嫡子姜高志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东宁伯府在京中名声不好,地位也不高。
一些有抱负有想法的人,都会远离他们家人。
可他却想靠近姜四姑娘,但又不能唐突了她,于是他积极地参与赏花宴,在男女共游赏花时,他特意靠近她,轻轻唤一声:“姜四姑娘。”
姜若筠转头就认出了他。
徐言晋微笑道:“我是右谏议士大夫的庶子,徐言晋。”他特意说出“庶子”二字。
姜若筠是庶女,莫名地没那么排斥他。
徐言晋接着道:“那日护送母亲上香,多次遇到姜四姑娘,不知你可记得?”
“记得。”姜若筠道。
简简单单两个字,徐言晋倏地心跳加速,这些日子的念念不忘由酸转甜,一切都有了意义,他道:“没想到我们会再次遇见。”
“嗯。”姜若筠点头。
“冒昧问一句,今日赏花宴上,姜四姑娘可有中意的男子?”徐言晋问的直接。
姜若筠一愣。
徐言晋忙道:“是我太唐突了。”
相看本来就是直来直往的,姜若筠摇头。
“那你……有吗?”若是有,徐言晋知道自己肯定会非常难过,而且会难过很久,但他愿意帮她掌掌眼,免得她所遇非人;若是没有,那他……
姜若筠摇头。
徐言晋心中狂喜,比他前段日子中举还要喜悦,不自觉地就笑出了声。
姜若筠诧异地看向他时,就看到他和煦的笑脸,一反清泉寺里的书生气,儒雅中透着俊逸,十分好看,她不由得感到脸热。
“姜四姑娘,你看小生如何?”徐言晋问。
姜若筠心间微颤。
徐言晋连忙道:“虽然我只是庶子,但我已经中举,未来必然金榜题名,到时候独自建府,组建新家,绝不会有小妾、通房、外室之类的。”
姜若筠第一次见这样坦白的人,也是第一次听到男人不纳妾、不要通房、也不养外室的。
徐言晋心脏狂跳,一字一句地问:“你可愿意?”
姜若筠并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他人的人,她没有回答。
这时候男女宾客分开。
徐言晋不得不和姜若筠分开,但他没有得到她的答案,他觉得是自己太过莽撞了。
他向来冷静、稳重、有的放矢,从小就能周旋于徐焘和徐夫人等人之间,今日做事……他越回想越觉得自己哪哪都做得不好,对自己又气又恼,第一次把真实的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
姜若筠受嫡母嫡姐欺压多年,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正好将徐言晋现在的种种神色看的一清二楚,也明白他不是调笑、玩闹、见色起意之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跟着贵女们向前走之时,故意从他身边走过。
徐言晋正自懊恼时,忽然感觉衣裳被人拽了一下,他转头看到姜若筠从自己身边走过,清越柔软地说一句:“我愿意。”
愿意?
徐言晋脑中“轰隆”一声,顷刻间像是有烟花炸开一般,世间都变得色彩斑斓,他恨不得跳起来欢呼,可是他得克制,于是他双拳紧握,握紧心头巨大的喜悦,免得它消失了,目光一直落在姜若筠纤细的背影上。
姜若筠恰好在这时候回眸一笑,仿佛春日花朵一般鲜妍。
徐言晋更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巨大的喜悦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许久许久才平复下来,接着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他如今的婚事还握在徐夫人手中。
徐夫人让他娶谁,他就得娶谁。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四少爷。”青山唤一声。
徐言晋回神儿。
“碰见那位姑娘吗?”青山问。
一切都未成为现实之前,徐言晋不想透露半分,他扔下一句:“多管闲事。”
青山只以为他没有遇到那位姑娘,不由得为他担心:“那怎么办?你若是不能在这些姑娘中选一个,夫人肯定会随意给你指一个了。”
徐言晋思考着对策。
青山道:“我们得回府了。”
“嗯。”
一回到徐府,徐夫人就问他相中哪家姑娘,徐焘也在。
徐言晋如平日一般,做出恭顺的样子,道:“父亲,母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做主就是了。”
徐焘一听这冠冕堂皇的话就高兴。
徐夫人立马就做出端庄明事理的主母模样,道:“那也得你满意才行,说说看,今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我和你父亲为你做主。”
“没错。”徐焘点头。
徐言晋道:“郡主、嫡女……”
徐夫人一听,就在心里骂:“考个举人,就以为自己平步青云了?还郡主、嫡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哪知道徐言晋接着道:“是肯定看不上我的。”
徐焘道:“高门大户的嫡女不行,可以找小门小户的,只要性情好,就可以的。”
“是啊。”徐夫人道。
徐言晋问:“母亲,你觉得哪家姑娘好?”
徐夫人恨不得徐言晋一辈子打光棍,或者娶个上不了台面的,怎么可能会给她找好的,笑着道:“我觉得都不错。”
徐言晋便直接问:“武阳侯的八姑娘如何?”
徐夫人道:“八姑娘虽然是庶女,但到底是侯爷之女,嫁到我们家,到底是屈了她。”
“孙通判家的九姑娘呢?”
“九姑娘是嫡女。”
“秦太常的孙女——”
“秦太常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
徐言晋说的每一个姑娘,徐夫人都有各种理由否定,他也不着急,道:“东宁伯府的大姑娘或者二姑娘呢?”
“她们都是嫡女。”徐夫人感觉徐言晋还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总想着攀个地位高的,试图通一通仕途。
她偏不如他的意,可是她否定了那么多,也不太好,忽然想到东宁伯府越来越弱,就算徐言晋成为了他们的女婿,他们也帮不了任何忙。
她顿时觉得东宁伯府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东宁伯府那两个不受宠的庶女,窝窝囊囊,不会看账本,也不知道如何主中馈,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的样子。
她觉得她们太适合了。
不过那个五姑娘年纪小了点了,四姑娘倒是刚刚好,于是道:“我觉得东宁伯府的四姑娘不错,言晋,你觉得呢?”
徐言晋袖中紧握的双手冒汗,眉头蹙着,故意泻出些许不满,道:“可是东宁伯府名声——”
“名声都是别人乱说的,再说了四姑娘的名声好啊。”徐夫人当即把姜若筠里里外外夸一遍。
徐言晋听的心里舒坦的不得了,面上却为难的很。
他越是为难,徐夫人越是要成全这段婚事,她当即就说服徐焘。
徐焘便在旁帮腔。
徐言晋面色痛苦,想反抗又反抗不得样子,最终如从前很多次一样,心如死灰,道:“那、就由父亲母亲做主吧,儿子要去读书了。”
徐焘道:“就这么决定了。”
徐夫人微微扬起下巴,好像自己打了一场胜仗一样。
徐言晋步伐沉重地跨出门槛的刹那,嘴角扬起了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