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北境后穗穗也没心思和身边的马打好关系,虞光誉忙着各地部署和出兵,随着营地各种动作,哪怕是穗穗这匹马都知道很快就要有大动作。
最终确定下来兵分四路,呈半包围向打听到的异族聚集地收拢,至于到底哪一路兵马能遇到呼延王族,就全凭老天爷的意思。
天苍苍野茫茫,他们无法判断呼延家会主攻哪一路。
营地里半夜火就没有灭过,穗穗更是精神抖擞,罗思已经再三检查过没有被动过手脚才敢给虞光誉骑。
可能真是体内野马血统的喜好,大晚上穗穗精神头诡异的高涨,浑身都有种压抑的兴奋,虞光誉感受到她的兴奋轻轻拍了拍马背。
此次宸元帝确实是拿出家底来对付北境的异族,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虞光誉一点头旗手挥旗,金鼓作响,无令无喧哗说话者,沉默中带着出征前的杀意。
穗穗刚刚都听着军誓听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到敌人的阵营里,更何况这些士兵,此刻的士气更是被鼓舞到顶点。
“出发!”
一声令下,庞大的军队匀速前行,慢慢地从队伍里分拨好几队出去准备从两翼和侧后方包抄。
虽然前面的动静看起来很大,但从整军到出发也不过半晚的时间而已,穗穗也逐渐在赶路赶路过程中将兴奋稳定下来,化为接下来的动力。
只是骨子里血液都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急切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前面为了锻炼她,虞光誉自然是带着她真正见过血的,总不能真让生兵蛋子直接上,可穗穗还是忍不住颤抖,倒不是害怕见血,而是怕阻碍了她将军崽的发挥。
分兵之后一路疾行,骑兵开道,步兵在后追赶,谁都养不起纯粹的骑兵。
穗穗总算是能放开跑起来,还是虞光誉叫她控制点别把所有人都甩在后面。
为了今日出兵早就可是埋了半年的线,暗探都是培养的匈奴人,准确无误地找到异族的大帐,没有像是以为的那般突袭效果,马背上练出来的异族除了一开始的慌乱迅速地调整过来。
虞光誉的武器是一柄长刀,穗穗说不出名堂,只知道很沉,而且出鞘的那一刹那都能感受到刀锋划过的锋锐,稍稍靠近一些都会被伤到。
虞光誉没想到他运气这般好,居然碰到了呼延盂,若是斩将夺旗,他此次的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虞光誉没有任何犹豫,双腿用了一夹,穗穗已经被他训出本能,而且她也看到了人群中最显眼的人,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撒开腿奔着就去。
呼延盂能领着异族成为宸国的劲敌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若是此刻避而不战对士气是极大的打击,更何况,他向来自傲,并不认为宸国这些温柔乡养出来的汉子能赢他,挥舞着大刀正面迎上来。
两相交手的一瞬间,穗穗都感受到一阵冲击,利刃相碰一瞬间发出来的尖锐巨响好似要穿破耳朵。
交手的两人第一回合就明白对方不是等闲之辈,脸上都是浓浓的战意,相似的武器相似的体格,刀锋所到之处无人敢靠近,直接划出来一个真空带。
毕竟刚刚有两个倒霉蛋闪避不及时直接在顺手的时候被收割了性命。
穗穗这才明白当战马的辛苦,她将军崽越大越来劲,全靠双腿来控制维持身体的平衡,马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拘泥,很多时候她都感觉要被他连带着翻车,只能死死地扣住马蹄避免他落马,脸已经龇牙咧嘴完全失去表情管理,被缰绳勒得快分裂了。
虞光誉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交锋之中,两人虎口都在渗血,都是不缺技巧不缺力量的武将,每次交手都能让半边臂膀麻木,长满茧子的虎口处都受伤出血。
穗穗好几次都感受到从她脑袋划过的长刀,身体比脑袋反应更加迅速,险险地躲过好几次危险,倒是比起还需要抵挡将军崽攻击马匹的长刀的呼延盂,相对性的减轻了些许负担。
两人焦灼难分,但好在大军还是他们占了上风,只不过这边士气不倒,无法快速地决出胜负,主将败落给士气的打击足以叫大军溃败。
虞光誉和呼延盂都明白这一点,出手越发狠辣,穗穗本来还和对方的马有点距离,后面直接差不多到贴面贴身的距离,两人的火星子都要溅出来了。
再一次刀锋相交,两人在角逐较力,虞光誉额角的青筋鼓动,呼延盂本就凶悍的脸更是如恶来在世,穗穗的表情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在马上角力,穗穗拼尽全力站稳,看着怼到她脸上的马嘴,默默在心里对它说一声抱歉。
各为其主!
为母则刚!
穗穗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然后马脑袋直接不顾死活地对着近在眼前的马就是狠狠地一撞。
“砰”
清脆的一声直接让对面的马直接一个踉跄,眼睛都好似在冒金圈。
但受力是双向的,穗穗也不好受。
至于马背上的两人都被影响到,尤其是呼延盂,突然平衡被打破,手上的力一松,立刻被虞光誉抓住机会,刀身一转横扫过去,穗穗忍着脑袋晕的身体本能往呼延盂的马靠近,叫他这一下没有落空。
哪怕呼延盂发应迅速挡住,可终究是错失了那么一点点先机,一招直接被逼退险些从马上翻下来。
虞光誉大喜,看着摇摇欲坠的呼延盂乘胜追击,穗穗更是不要命地往前扑,这么大的军功摆在这,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马倒人落,眼看着要将这大功拿下,呼延盂的亲卫却是不要命地扑上来,阻拦了穗穗前进的路,虞光誉站在马背上清扫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可终究是让呼延盂寻着这一丝的空隙。
呼延盂落地的那一瞬间便立刻有大宸的人马高声呼喊“呼延盂落马已败”,气势立刻上涨下来,哪怕呼延盂立刻回到马背上也无法挽回失去的士气。
明白此战大势已去,呼延盂也不恋战,他们向来都是如此,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此次能活着逃出去。
呼延盂迅速判断出形势后领军冲杀溃逃,虞光誉慢一步步步慢,但眼瞧着大鱼就在眼前根本不愿放过,领着骑兵追上去,后面掩护的异族步兵直接成为战场的养料。
忠心护卫呼延盂的人不在少数,虞光誉简直是杀疯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不是闲话,穗穗之前担心受不了战场的血腥和残肢断臂在此刻完全多虑了,溅到她身上的血已经完全让她丧失了嗅觉,不停地奔袭更是让她脑子里只剩下“追上目标”一个念头。
渐渐的,虞光誉超过呼延盂的骑兵紧随其后,后面交织在一块的杀喊声不影响追逐的两人。
穗穗从一开始便冲锋陷阵,在他和呼延盂的交手中更是耗费了大量体力,接着更是奔袭将近十多公里,体力明显不支起来。
呼延盂后换的战马虽说未有之前那般好,但也是一等一的好马,穗穗在体力上吃了大亏。
她心里明白这个念头,依她目前的体力已经快到极致,可追逐只要慢下来就不要想着能再追上,此刻便是他们唯一且间距最短的最好时机。
穗穗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时刻提着长刀准备着的虞光誉不知道为何在此刻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本来有所松懈的臂膀立刻用力。
穗穗瞧着领先她一个身位的马儿,再次在心里说一声鳄鱼的眼泪的抱歉,忽而趁着调整好的节奏纵身一跃,不带任何余地的腾空前扑。
虞光誉更是趁着这口劲整个上半身都已经脱离马身向前,眼神里闪过凶狠决绝,几乎直接在马镫上站起来将长刀挥向前方的呼延灼。
“扑通”
一马两人全部跌落在地上,穗穗千斤的体重直接砸在聊胜于无的青草地,摔倒的一瞬间她感觉胸腔都要被震碎了,四肢还挣扎着起来可徒劳无功。
可看到被她的将军崽打下来的呼延盂立刻欣慰了,虞光誉更是在摔下来的第一瞬间赤手空拳地扑上去,呼延盂被重重一刀打下马本身就没反应过来,而且他身上的伤也无法忽略,倒是让虞光誉抢占了先手,打人的时候只留了一条命。
虞光誉拳头上都是血,呼延盂直接被他揍昏了过去,等到己方骑兵追上来他才松开钳制住呼延盂的手。
护卫想要上前扶他,虞光誉略带踉跄地站起来走向躺在地上睁着大眼睛的穗穗,“准备好担架。”
看到躺在地上的战马亲卫自然知晓是给谁准备的,虞光誉摸了摸穗穗的脸,上战场一回终于有了战马为依靠的实感。
“这次你立了大功,等回去我必定将你的表现呈于奏折之上。”
穗穗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地上默默心里道:她不在乎这些身外物,如果可以,请给她吃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没有八抬大轿抬回去是穗穗最后的脸面,但四个上战场的精锐壮汉抬着她一路收获的眼神,也足够叫穗穗两眼一翻昏过去。
昏过去好啊,眼不见为净,还能自我欺骗当作没发生。
穗穗被单独安排在一个捡漏的敞篷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在旁边愁眉苦脸的罗思。
看见她醒来罗思都要喜极而泣,想要上前又不敢触碰,“破军你别乱动,军中的大夫说你要好好修养,之前耗尽了力气,而且身体被摔得有些破裂,这段时间你可别乱动。”
穗穗也没乱翻动,主要是浑身疲软无力,胸腔的地方还有点漏气,她可不想成为一次性报废的战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接下来罗思真是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穗穗,草料都是喂到嘴边,水也是哼唧一声就立刻端过来,饴糖更是难得放水多喂了点,穗穗享受得不行,一点都没有必须要“卧病在床”休养的不乐意,十分享受当大爷的日子。
虞光誉只能时不时匆匆地看望她一眼,然后又匆匆地离开。
呼延盂虽然已经抓住了,但呼延王族并没有完全清除干净,十分不巧,哪怕开战前做足了准备,可终于又有一路人马赶来的速度慢了些,说是中途又迷了一小段路,半包围的口子直接出现了一个豁口,跑得人可不在少数。
虞光誉对这件事气得不行,没把人直接斩了都是仁慈,但可想而知这件事等回京时宸元帝该有多震怒。
更何况战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虞光誉忙得没比战前要好,战俘、伤兵、残余势力反扑……最重要的是,宸元帝派过来接管的大臣还没到,他暂时还得干文臣治理的活儿,分身乏术,还能抽空来看一眼穗穗都是忙里偷闲。
穗穗从罗思嘴里得知将军崽的忙碌,心里很担心她美丽的儿媳妇会不会早早的当寡妇啊。
不是她故意诅咒,和呼延盂交手的时候耗费心力的可不单单只有她,打仗最是消耗人,虞光誉连停下来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很容易猝死啊,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可惜,她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还躺着呢,都不敢乱动,稍微有点要叛逆的苗头,罗思就把准备好的布绳拿出来准备把她绑起来。
穗穗为了避免真被五花大绑,很识趣的没有了叛逆期,乖顺得不行。
虞光誉得帐篷里闷闷的,一群大老爷们全部挤在一块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将军,异族又集结了一批人马试图营救呼延盂。”
这是打听回来的消息,能执掌异族草原这么多年,自然有死忠,当着这种死忠在大败后剩不下多少。
只不过狗急了还跳墙,虞光誉还得预防他们做出来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们要怎么死是他们的事,但他们大宸每条命都重要。
下面果然叽叽喳喳说起来。
“这群王八羔子真是滑不溜秋,居然这时候还敢爬回来,看我老程怎么把他们都宰了。”
“你可别在那说大话,这次你领军的人马可是输给了我们。”
“怎么,挑事啊?”
说着说着又吵吵嚷嚷起来,虞光誉冷冷地望过去,瞬间铁塔般的男人都安静下来,默默躲到同僚的身后。
被揪住推到前面直面大将军冷眼的同僚心里已经在骂两个畜生了,吵吵完你还抓别人顶包,装什么装!
好歹大多数脑袋都还在,两个滚刀肉向来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
“将军,得以防异族放火烧草。”
天干物燥,还是秋季的草原,一把火放过来完全没办法。
他们这些活蹦乱跳的还好的,顶多看着被烧毁的草原有些可惜,但架不住他们还有大量的伤兵,真要一把火烧过来,根本就来不及转移,伤兵营也无法转移,和等死也没什么区别。
虞光誉明白这个问题,但如何解决确实是一件难事,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则是将人找出来杀掉,但很难。
剩下的那点人转移起来很快,这个法子没用。
底下的人七嘴八舌地商量起来,可终究都觉得不够完善,没有人提出来放弃伤兵,手底下都有兵,若是如此,大家都会心寒。
就算是有些心硬冷酷的觉得无所谓,但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擅自开口,何必吃不到羊肉徒惹一身腥呢,最后做决定也轮不到他们。
虞光誉最后下令让士兵将伤兵营周围的草全部拔除,又以伤兵营为中心,往外扩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挖一圈壕沟隔绝。
不管这把火放不放,他们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又派了好几队人马出去搜寻这支残军的踪迹,找到无需任何手软,就地解决。
做完这些虞光誉才稍微松了点心。
“呼延盂怎么样?”他终于想起来被生擒的呼延盂。
守着的都是他的亲卫,确保除了他本人之外没有人可以接触呼延盂,这可是活生生的战功,自然得好生保护。
“按将军的吩咐留着一条命,平日里都是绑着的。”
虞光誉没再说什么,虽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他也得防着点呼延盂自杀。
将要呈回去的奏折写好,派人加急送往京都,之前捷报已经加急送了回去,这次则是更加详细的奏折。
虞光誉忙完外面的天早就黑了,草草地吃了几口饭便赶到伤马的地方,穗穗还没睡着,整日里躺着骨头都要软了,见到他就感觉见到新鲜的玩具,只是一瞧他那明显憔悴下来的脸和依旧浑身都不变的气势就忍不住叹气。
唉,真的是要强的崽。
可别到时候真比她还要走得早。
虞光誉可不知道她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提前把他送走,走到穗穗身边倒是没讲究地直接坐下,左右他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看了看她的马蹄,再探探她的胸腹,穗穗也随便她检查,反正皮糙肉厚。
虽然说力竭受了点伤,但她养伤的待遇好啊,还不用实际操心什么,养着养着可能还会养胖,也就是她的脸看不出来眼色,不然就是匹面色红润的马,比起眉间、眼下都能看出操劳的虞光誉状态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再过几日大夫若是说你能活动了就不需要这么躺着。”虞光誉也是惦记她,一块上过战场的情谊到底是发生质变。
平日里穗穗可是都要放风到处溜达的,这么躺几日虞光誉还是担心她闷。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能放松地说说话,“你倒是幸运,没有伤到内脏,只是短时日之内终究不能疾行。”
穗穗随便他说,还傲娇地把马蹄摊到他身上,不能站起来到处走但马蹄原地还能折腾。
虞光誉顺手握住,捏了捏,骨头很硬的手感,“虽然是养伤,但零嘴也别吃得太多了。”
穗穗无情地收回她的脚,长得硬说话也硬,就是很容易硌到人和马。
穗穗表示她不爱听这些,可以跳过去了。
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穗穗,虞光誉自然看出来她的不乐意,毕竟脑袋都换了一边躺着,越发觉得她成精了,过分的通人性。
他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看着有点皱巴巴的果子,促狭地放到穗穗鼻子上方,果不其然就看到刚刚才转过头去的穗穗鼻头动了动,眼睛也开始不自觉地往中间聚拢上翻,翻白眼的斗鸡眼被她此刻完美地融汇。
穗穗立刻不困了,她出来这么久都没吃过果子了,就跟人在大冬天的时候想念一口青菜,在火车上的时候闻到黄瓜香一样。
她生怕虞光誉故意逗弄她,快准狠地咬住下半截果肉,还知道那是她将军崽的手,留了一半没对付。
虽然果子瞧着皱巴巴不好看,但吃起来还挺甜滋滋的,可能是放得时间有点久,又或者是这个果子本身就是这种口感,脆度稍稍还有些欠缺。
但她已经不嫌弃了,有的吃就很不错了。
虞光誉见她吃得眼睛都幸福得眯起来,看着也舒心,剩下的一半自然还是进了她的肚子,总不能他再去吃那一半吧。
穗穗吃得很珍惜,怕汁水流出来直接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就算是要流也是流到她嘴巴里,也不怕把自己给呛着了。
虞光誉就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场十分短暂的吃播,穗穗吃完还用脑袋去拱他,想要从他兜里找还有没有私藏的。
虞光誉单手抵住她不安分的马脑袋,“没有了,偶然所得。”
并不是哪里送来的物资,所以不要抱希望。
穗穗瞬间觉得刚刚还是吃得太快了,早知道只有这么一小个就得慢慢品尝,现在只能回味刚刚的甘甜清爽了。
咂咂嘴还意犹未尽。
虞光誉起身又吩咐了罗思几句,这几日可以让她开始活动活动,别一直躺着真躺一身膘出来,小零食也要开始控制了,伤差不多好全了特殊待遇就盖到头了。
穗穗还躺在地上回味无穷呢,完全不知道她将军崽已经开始收拢她的待遇,罗思等到将军走后为难地看了一眼穗穗,只觉得又要开始斗智斗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