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月庐内,青鸾昏昏沉沉蜷缩在床幔里,身上的鞭伤之痛,心底的惶恐之忧,这些日所受凌辱责打,终是欺得她神萎魂靡,心疲意倦,再撑不起一丝气力企望将来,她自觉已无将来,这一世许是就要终结于此。她半梦半醒间,只觉帷幔外人影晃动,不觉心头一悸,瞬间惊醒。
阿麽挑开帷幔,见青鸾正惊慌坐起,满眼忧惧,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幽幽叹说,“姑娘可睡实了片刻?只这样日夜煎熬终不是办法!”说说又是一声长叹,为难道,“老身方才看见,外面又有人来,许是今早闹得太凶,皇后终不肯善罢甘休!这可如何是好?却也不是回回有人解围!”
青鸾闻言忧惧更深,惶惶道,“是侍卫还是宫人?来了多少?唉!我问这作甚!又不能排兵布阵!”说说又红了眼眶,忽又想起甚么,“澄儿呢?再不许他往前冲了!他若折损我必是要死的!”
“澄少主在外间也是刚刚睡下。身上伤口总是痛的,又拗着不肯说,自己躲在墙角里抹了好一会眼泪,不觉就睡着了。阿伍才将他抱回外间的卧榻上,想是要睡上一会了。”阿嬷答。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青鸾试着镇定心绪,试着筹谋对策,“这样,只我一人出去应答,你们谁都不要再出来!他们拿了你们作威作法我必是拦不住的,可是他们断不敢拿我怎样!”
“可是,姑娘一人又要如何应答?皇后若当真不说理不讲情,生拉硬拽了姑娘去……”
“皇后不敢。皇后冒天子之名私接我入宫已是违了礼法,断不敢拉我出去示人。皇后不过是迫我顺从,我只须极力卑躬屈膝、折首奉承即是。”青鸾说时起身离了床榻,却觉四体乏力,身上虚弱,还没走出两步就险些跌倒,幸被阿嬷扶住,“姑娘餐饭不进,满腹忧绪,如何支撑?”
“我可以!”青鸾重又存了些气力,撑起奋勇,“先拿杯水给吧!”
阿嬷递上一杯清水,“今日炭火还未送来,惟剩一点冷水了,委屈姑娘。”
青鸾勉力笑笑,拾杯一口饮尽,倒颇有壮士赴义之慨然,再次叮嘱阿嬷,“你们定要替我看住澄儿!无论外面情形如何,万不可使他出这屋子!折我一人无碍天地。折损了澄儿必生兵乱!”
阿嬷点头,望她身上单衣,回手取了件披氅递上,“这是玉室太子使人送来,姑娘暂且披着。”
青鸾摇头,“只要不是皇后赏赐,就不要拿出来招惹是非,累及太子殿下析说不清,我亦难当。”
阿嬷却伸手轻轻抚了抚青鸾的肚子,小声说,“不为别的,总要有个遮掩。宫里的人眼贼着呢!”
青鸾这才省悟,只好任由阿嬷将氅衣系到身上,再次叮嘱,“你们万不可冒然奔出添我负累!”
惟是孤身挡险了!青鸾实不忍族人因她遭难。他们性命在皇后手里或是贱如草芥,可在她而言却是国人族亲,她绝不能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丢了性命!在这里她本就是众人之主,本就该尽主上之责,定策谋生,以觅出路!她若萎靡,众人岂非惟剩死路!惟有奋勇,方能自救!
青鸾走出庐舍,只觉秋风入怀,顿时欺了她一身寒凉,她拢了拢氅衣,仍不觉打了个寒颤。向外走,果然见残花枯篱下站着一人。如何只来了一人?青鸾忧疑。又见那人锦衣绣袍,非披甲侍卫,更不似降衣宫人,莫非皇亲?又是伏白家狷狂子弟?皇后派这样人来是为训诫?
青鸾自鼓士气,强自镇定,又向前走了两步,才算将来人看得真切,只觉此人身形颀长,举止自若,面容清俊,气宇冷肃,惟那一身华服倒尽显雍容,一双寒眸实看出喜怒,他只沉静站在那里,四周景物却好似拥他而来,唯恐他折身去了,树枯草败万物生灵都要因他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