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
蓝采和站在华阳县的城楼上,打量着脚下这座古老的城池。
县城建在一个船形盆地上,四面群山环绕,云雾袅袅。
黑龙河从西北方向的山谷里流出来,沿着西面城墙和南面城墙弯了一个大弯,才又朝着南方流去。
河边是平整的大片农田,水稻已经收割,只剩下短短的秸秆。
城池是不规则的长方形,东西长,南北窄。
城墙上长满了杂草和灌木,满是岁月的痕迹。
本地人坚称他们这里是华阳县,倒也不算吹牛,虽然县治被撤销了, 城池也显得破败,但是城墙仍然完整,东、西、南三面开有城门,城门上有谯楼,城墙上有箭垛,沿城墙内部一圈有马道,整个防御体系坚固而完整。
从南边铜钱坝方向上来的古道,东西方向穿城而过,将整个城内分为南北两部分,北侧是以前的官署区和官办机构,包括县衙,县学,文庙,养济院,城隍庙,关帝庙,钟鼓楼,守备署,把总署,巡检司,演武场,兵营等等。
南侧则是商业区和住宅区。
小小的城池被这些建筑挤得满满当当,只是风吹雨打上百年,很多都已破败不堪。
沿着城墙走了半圈,蓝采和突然微闭双眼,大张双臂,沉醉道:
“我爱你,华阳!“
身旁的王启年被他吓了一跳:“贤弟,你魔怔了?一惊一乍的。“
蓝采和大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山窝窝里头,竟然藏着这么个风水宝地!
大哥,我已经决定了,
咱以后要把铁路从铸钱局一直要修到华阳来。“
他指了指东门外:
”火车站就放在那里。
到时候,矿山是咱的工业区,华阳县是咱的住宅区,
大家每天都坐火车上下班。“
王启年听了他的胡言乱语,一脸的嫌弃: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铸钱局大院距离铁矿山也就十里不到,咱修铁路有大用。
可矿山距离这华阳县足足五十里路,五十里啊贤弟!
把铁路修过来要用多少精钢,你算过吗?
几十万两银子总是要的吧?
就为了这边风景好,每天过来睡觉?“
谁知蓝采和毫不在意,只见他大手一挥,断然道:
“切,五十里铁路而已嘛,小菜一碟!
咱以后,还要修五百里,五千里,
大哥,你把格局再打开一点嘛。
反正可以认定,这华阳县,必将是你我兄弟的龙兴之地!“
他们俩是昨天晚上赶到的,找客栈休息了一夜,今天要去拜访杨进士。
杨进士叫做杨锦麟,乃是天启年间的进士,曾在户部衙门为官多年,后来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就辞官不做,在崇祯六年回乡闲居。
每日里他就在杨宅后院养鹤,写诗作画,下棋听曲,自称“鹤翁”。
他家在华阳有万亩良田,倒也不愁吃喝。
杨锦麟虽然不做官了,但是他在官场的同门同科同乡甚多,所以在汉中府还有很大的影响力,更不要说在华阳地面了。
杨锦麟为人谦和,没有什么架子。
王启年其实和他并不认识。
只是每次来铁矿山,都要借故过来华阳县杨进士府上拜见一下,所以混了个脸熟而已。
最近几天,蓝采和白天黑夜的连轴转,以至于精力大损,很是有些吃不消。
他找到王启年,要求尽快想办法弄一批读书人过来。
蓝采和太缺帮手了。
他急需大量的助理,技术员,工程师,产品研发人员,教师,管理人员等等等等。
如今矿山上,有大量的工匠,其中也不乏聪明伶俐的,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的不识字,他们各自掌握的技术,都是依靠师傅徒弟口口相传得来的,要想让他们理解后世的物理化学知识,那是相当的困难。
蓝采和身边的几个人,也大都无法依靠。
小橘子三个,能帮些小忙,但终究是几个问题少年,蓝采和的奋斗目标,也只是让他们最终能达到小学毕业生的文化水平罢了。
桃花杏花也不爱学习,每天琢磨的都是屋里屋外那些小事。
她俩最关心的就是蓝采和的身体健康,从她们花样百出的调理手法上来看,医术还是不错的,为此,蓝采和还奖励了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苏瑶和青团两个更加不靠谱。苏瑶几乎不抛头露面,青团虽然活泼一点,不过每天也只是蹦蹦跳跳四处玩耍而已。
只有白素素白亮亮姐弟俩不错。
不但学习态度积极,进步快,而且敢想敢干。
前些天在汉中城,最终能够顺利坑了刘忠义父子,他们姐弟俩也出力不小,再加上近来誊抄油印教材颇为辛苦,所以蓝采和也给了他俩每人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其实,想要招募读书人,蓝采和就是从姐弟俩身上得到的启发。
因为他发现只有经过长期学习,受过系统训练的人,才能具备足够的思维能力和自学能力,培养起来相对简单。
听到这样的要求,王启年咂着嘴,皱着眉,一脸的难色:
“啧啧,这事难办呢,四弟,
但凡读书人,都清高得很,
他们求的是高官厚禄,岂会愿意到咱们矿山上受苦?”
蓝采和坚持道:
“咱们矿山上也不苦吧?新宿舍不都给他们盖好了嘛。
大哥你再想想办法,
不行咱就一起去四处拜访,没准就有人愿意来呢。”
闭眼思索良久的王启年猛地一拍大腿,笑道:
“有了有了!
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明天我就带你去华阳县拜访杨进士,你若能说动他老人家,
凭他在汉中府的声望,
只须放一句话,准能招来大批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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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宅就在县城东门里的县学旁边,宅子很普通,既没有影视剧里面常见的大牌楼,也没有豪阔的朱漆大门,镇宅瑞兽,只在门旁挂一个小木板,上书“杨宅”二字。
杨家后院,杨锦麟正在和一个老和尚下棋。
杨锦麟四十五六岁的年纪,瘦高个子,皮肤极为白皙,五官端正,胡须修剪得整齐漂亮,整个人显得精神内敛,很有大儒的气质。
对面的老和尚长得白胖,慈眉善目的样子,看不出年纪,总在五十多到六七十岁之间。
棋盘上,老和尚明显占优,不免有些得意,只见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道:
“鹤翁,谨慎一些,这条大龙恐怕是没有生机了。”
杨锦麟哼了一声,并不作答,只是埋头长考。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铁矿山王启年领着一个道人来拜。
杨锦麟正在生死关头,哪里顾得上见客,头也不抬道:
“不见,就说主人正在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