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汉中城,邓记客栈。
安顿下来以后,接连休养了好几天。
蓝采和带着三个小乞丐,吃遍了汉中城里的各色小吃,每天还要专门下馆子,去吃一顿炒菜米饭,专拣那些硬菜,比如红烧肉糖醋鱼什么的来点,并且还要喝酒。
三个小乞丐的酒瘾酒量,竟然比蓝采和还要大,这让他很是吃惊。
之所以这样奢靡,完全是蓝采和有意为之。
因为他实在是心疼三个小乞丐。
他们都在长身体的年龄,却整年整月吃不到一顿饱饭,特别是小橘子,一个十四岁的大姑娘,如今却长得像个十来岁的男孩子。
所幸三个小乞丐没有辜负他的苦心,在丰富的油水滋润下,短短几天功夫,都像发面馒头似的,立竿见影地吃胖了十来斤,个子也都长高了两寸。
就连小橘子一头枯黄的头发,也都变黑了不少,泛着油亮的光泽。
但是副作用也很明显,那就是消化不良。
三个小乞丐的肠胃,吃惯了素食,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大鱼大肉。
所以,这些天蓝采和过得很是煎熬。
因为他们的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种新鲜的酸腐味道,完全挥之不去。白天晚上,他都把门窗大开着,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蓝采和只好去药店里,买了几斤山楂干,每人一包,要求他们随身携带,当作零食吃,希望对于他们不堪重负的消化系统能够有所帮助。
当然,蓝采和对于每天这样的逛吃,其实并不感兴趣,他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找工作上。
虽然可以直接去县衙里当杂役,但那种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活儿,他是绝对不会去干的。
蓝采和大学里学的是机械专业。
上初中时,他就拿着一柄小锤头,帮助他爸造出来了第一台汽车。
所以,他对于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很有自信,有把握在大明朝的汉中城有所作为,安家立命。
谁知几天逛下来,情况并不乐观。
主要原因是,城里满大街都是商业店铺,工厂却极少。
只看到几家织布或者手工编织的小作坊,根本就没有需要进行机加工的制造业。
每天早上起床,到后院井台边洗漱的时候,都能看到院中空地上,有一群人在练习武功。
其中的一个黑胖子,表现得特别抢眼。
他的招式简单实用,势大力沉,很有点后世散打的意思。
他步伐灵活且下盘极稳,虽以一敌四,却丝毫不落下风。
蓝采和总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对于拳击,散打,跆拳道这些,并不陌生。
他家里一直有钱。为了培养儿子的各种兴趣爱好,也为了强身健体,从小到大,他爸给他请过不少专业队下来的运动员,当私教陪练。
所以蓝采和虽然没有正经学过武术套路,但还是能看出好坏的。
这几个人的功夫都不是花架子,特别是黑胖子。
听客栈小二说,这胖子姓古,乃是来汉中城采办货物的略阳商人,很是阔绰,赏钱也给得爽利。
蓝采和自忖,如果和这个黑胖子单挑的话,自己虽然个子高些,又年轻几岁,但多半还是会被这黑厮给干趴下。
不过好在自己爆发力和协调性都不错,百米能跑到十二秒以内,所以,全身而退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出门早餐,每个人吃了一碗热米皮,一碗菜豆腐,又吃了几个包子,然后各自揉着肚子,打着饱嗝,又开始了一天的闲逛。
三个小乞丐都穿着簇新的绫罗绸缎,气质和装扮极度不符,演的是一出土老帽进城的戏码。
蓝采和就不同了。
他,手摇折扇,身上一袭蓝布长衫,迈着方步,很是潇洒飘逸。
南大街上照例是熙熙攘攘,交通混乱,行人和车马都没有右行的习惯,也没有车马避让行人的规矩,所以走在路上还是很操心,各种小摩擦随处可见。
正往前行,小橘子面无表情地小声道:
“别回头,你被小偷盯上了。”
蓝采和一惊:
“小偷?!在哪儿?有几个?“
“最少有三个。
后面跟着两个,路对面有一个,咱们前面可能也有。”
“这么多!团伙作案啊。
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哦,我明白了,
你和孟三孟四之前就是一个小组的,这是碰见同行了。“
小橘子也不否认,只解释道:
“动手这个弄到东西,
就反手交给另一个人直接带走,
动手的人也就不怕被抓,因为他身上没有东西。
如果不小心出了岔子,
前后左右的几个人,都会过来帮忙。”
走着走着,突然,蓝采和猛地回身,俯视身后的小贼。
那家伙在后面已经跟了一阵儿,正准备动手时,冷不防蓝采和跟他来了个脸对脸。
起初,小偷的眼神里有一丝的慌乱,不过他很快就镇静下来,装作无辜路人,想覥着脸从蓝采和身边溜过去。
蓝采和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将这家伙拎起来一尺高,然后盯着他的双眼,学着张疤瘌的模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你小子活腻味啦?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然后手上用力一推。
那小偷万万没想到,这次竟然看走了眼,原以为是肥羊的这个书生,却原来如此的狠辣!
看着几个小偷踉踉跄跄地夺路而逃,蓝采和禁不住哈哈大笑,得意非常。
突然,他又转头用手指点着小橘子:
“我警告你们三个啊,以后再也不许偷东西。”
小橘子嘟囔道:“只要你管三顿饭。”
孟三道:“有酒有肉。”
孟四道:“还有夜宵。”
南门叫望江门,门外就是汉江码头,汉中城的货物,多半都是从这里进出。
出了南门,蓝采和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三个小乞丐亦步亦趋尾随在后。
孟四回望巍峨的城楼,手指金色牌匾现学现卖道:
“望江门!”
牌匾上的三个字他倒是都读对了,只是他手指的方向搞反了。
不过另外两人并没有发现这个错误,因为他们都是目不识丁。
孟三小声道:
“我猜菜盒子定然大有来历,说不定是哪一个高门大户的富家公子,要不然,城里这么多的牌匾,他咋能都认识?”
小橘子很是赞同:“嗯,我也觉得菜盒子不是凡人,要不咋能刚来第一天,就把张疤瘌给干死了。”
孟四一撇嘴:“切,他要是富家公子,干嘛跑来要饭?”
孟三猜测道:
“也许是他亲娘死了,他爹娶了继室,便将他赶出家门?”
小橘子缓缓点头:“嗯,你猜的八九不离十。反正以后你们两个人要听菜盒子的话,不要惹他生气。”
孟四很是不忿:“那你呢?”
小橘子顿时一脸得色:“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与你俩不同,他得听我的话才对。“
汉江从沔县流过来,到汉中时,江面已经很宽了。
上百艘船横七竖八地停在码头上,有的在装船,有的在卸船。
数千只穿兜裆布的力工,扛着或者挑着货物,沿着晃晃悠悠的竹制跳板上上下下,场面颇为壮观。
小橘子问:
“菜盒子,你是不是想带着我们三个过来船上扛大包?”
蓝采和伸手在他的头顶和自己腰上比划了一下,不屑道:
“就你?还扛大包?
头一天就得掉到江里淹死。”
码头附近有一个自发的劳动力市场。
找活的人和招聘的人都在这里聚集。
除了每天装船卸船需要的力工,还有一些城里的作坊也来这里招工。
蓝采和观察了一下,招聘的有木匠,泥水匠,竹编藤编,造船工匠等等。
今天有一个“王记铁作”,号称是汉中府地面上最大的打铁作坊,也来这里招铁匠。
逛了一上午,四个人往回走,准备再到第一天吃过的那家小店,去吃肉丝面和包子。
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就看见那个店门口围了一圈人,像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