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掌柜,一脸为难地问她:
“主子,您看,咱们这各种草药都可以,偏偏这个人,送来了一堆奇形怪状的石头,非说有大用。让他走,他还嚷嚷,说咱们药铺,徒有虚名!远没有他们部落首领言而有信,落地成金。您说说,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正值戍边募民一事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程莞知晓,如今任何一点风言风语都可能发展得不受控制!
她戴好帷帽,身着一身棉麻素衣,徐徐来到前厅。
“贵人好!”
那人生得贼眉鼠目,满口黄牙。
帷帽下的程莞轻轻蹙眉,有礼道:“先生是说这有奇效?”
那人拍拍胸脯,“那可不?”
“如何奇效?”
“止血、归阴……”
“当真?”
那人满脸不耐,立刻冲着门外大喊:“走过路过,都来看看啊,这偌大一个药铺,竟然是骗人的。”
话一出口,立刻有三三两两的人汇聚过来。
眼瞅着人越来越多,正在看诊的韩瑾也有些坐不住了,掌柜的更是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程莞紧紧盯着案上展开的那个包裹里的碎石,沉吟许久,转身朝着柜台走去,拿起一把铁剪,对着自己的掌心猛戳一下,立刻有鲜血汩汩而出。
韩瑾看清程莞的动作,连忙起身,“姐姐……”
程莞轻轻抬了抬手 ,示意她不要惊慌。盯着神色有些不稳的那人道:“你既说了,这东西止血,那就试试。若是有用,断没有不收的道理。”
人群中纷纷攘攘,开始不停地有声音传出,“说得对,你倒是试试啊!”
“就是,怕不是个耍嘴皮子的外族人吧?”
“我见得多了,他们无田可种,有那懒散之人,常年在南城走街串巷,不做好事!”
……
越来越多的议论声不堪入耳,那人立刻咬了咬牙,恨声朝外吼道:
“住嘴!”
“大胆来试!”
程莞果断地伸出手臂,递到他的面前。
那人犹豫了下,自那一堆碎石下,捏起一撮粉末,轻轻地洒在程莞的伤口上,正欲去压,却被韩瑾打断,“我来!”
那人被吓得瑟瑟了下,麻溜地收回了手。
随着韩瑾快步过来,屋外的百姓也簇拥了进来,看那碎石是否当真有用。
众人争先恐后去看个热闹,无人留意到,那人却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几步,消失不见了。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程莞的手果然有将好之势,众人皆是纷纷赞叹。
“他没撒谎!”
“真的止血!”
“咦?人呢?”
……
众人这才发现,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程莞忍了忍痛,朗声道:“若有相识者,务必请他来领药钱。”人群中立刻有了回应,“他本就是个乞儿,此物定不是他的!”
程莞看向了掌柜的,掌柜立刻躬身将那人请了过来,那人揣着手有些为难道:“我亲眼见他在街边乞讨,他不是咱们南城人,所以时常受些挤兑。生得又样貌丑陋,所以,我瞧着他肯定不少饿肚子!”
“你怎么肯定此物不是他的?”
“他平日里哪里穿得那般整齐过?经常连双鞋都没有。听说,他是被茕河冲了家,又不愿意千里奔袭去寻铁勒首领。所以,就整日在咱们南城晃悠!所以,我断定,那肯定不是他的!”
程莞轻轻点头,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先生。”
那人立刻愣了愣,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就是个卖菜的,今儿个刚卖完,看人都往这里来,就瞧个热闹。”
程莞笑着恭请各位散去,独自对着那堆碎石发了许久的愣,得韩瑾提醒才缓缓回神。
那天夜里,她独自在茕居里待了许久,才缓缓回了自己的房间。或许,满别苑的人,都知道,取一个茕字,可能是因为意境,亦或者懒于重修牌匾。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条湍急不息的茕河,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每次,她都能看见那惊涛骇浪,就那么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淹没其中!
茕河!
又是茕河!
……
又到寒冬腊月,茕河的下游,早已结上了厚厚的冰。
程莞肩背竹楼,垂了垂双眸,回身望了眼那宽阔的河面,而后朝着韩远山道:“回吧,今日恐怕空跑一趟了。”
寒风冷冽,韩远山拉了拉帽檐,挡了许多冷风钻进颈间,“是。回吧。这天气,若不及时回去,恐怕要耽搁在外面了。”
茕河路远,他和程莞是天不亮就上路了的。来之前,他也犹豫过。倘若结冰,那许多碎石,若是被冻于水下,指定就是空跑了!
可是,程莞于此事,却一直兴致勃勃。
实则,那碎石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上游的茕河水大,把许多陈年的贝类壳类击打粉碎,经过漫长时光岁月,沉积到了下游罢了。
初时,他们刚来的时候,只得在上游的危险之地捡拾些许,后来,还是程莞遥望着漫无边际的下游,建议着要不要往下游走一走?他思虑片刻,便点头朝着下游去了。
有一就有二,再来的时候,他们便一路让马夫将车赶到这附近,如此,便方便了许多。
“明日起,韩老可以休息几日了。”
程莞拉了拉肩上的空篓,脚步轻快。这些日子,每日奔波,虽然皮肤比以前黝黑了些,但身体明显比以前好了许多。
韩远山愣了愣,忽地想起什么,旋即点了点头。
“也罢。我那师弟这几日便要来了,确实也出不了门了。”一想到华秋山,韩远山的老脸微微一尬,从前,他很看不上他定居宣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模样,如今,这药铺开起来了,每日也有了固定的去处,自己也不由得感到,确实还不错!
说来,这一切,还得感谢他那好徒儿!
程莞伸手撩起一旁的枝丫,让韩远山先过,“是吗?年轻时,华大夫于我曾有救命之恩,我也该去谢谢他。”
“切,他是来偷师了,不谢他!”
韩远山挑了挑眉,颇有些不屑一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