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顺年这才意识到,他爹不让他去上学堂,恐怕是为了防止他打击到其他人的自信心。
对于没有上过学的孩子来说,他这个年纪学的太早,太快,太多。
但对于那些从小就在家里请先生教的孩子来说,他开蒙又不算特别早,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那你们的夫子给你们布置的是什么?”
“在沙子上习字。”
白裴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沙子,不敢洒在地上,又窘迫地塞了回去。
苏顺年把桌上的毛笔递给他:“试试。”
看着白裴和白襄还算端正的拿笔姿势,苏顺年点头之后就接着做自己的事。
他自己的功课也还没完成,如果让苏迎岁发现他的功课还差一大截没完成,他就惨了。
“对了,”白襄面露为难,额角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看起来有几分可怜,“苏公子,你知道杨大人去哪儿了吗?我们等会儿还得赶回学堂,不然夫子那边没法交代。”
苏顺年瞥了她一眼:“不知道。”
此刻的杨溪正在和御马监的那个娇生惯养的儿子谈心。
“你爹很有权利?好,还有吗?”
“如果他们不听你的,你会把他们打死?哦哦,还有什么呀?”
“你还喜欢虐待府里的下人啊,好好好,我呢,准备带你去见一位大人物,你到时候把刚才说的话如实告诉他。”
赵闻享受着杨溪心不对口的吹捧,压根没想到自己在做什么,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没问题,这有什么?我爹可是为皇上做事的,你好好听话,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杨溪实在是装不下去,脸色黢黑,把赵闻带上了马车,直接送到了慕容渊面前。
慕容渊正在御书房和人谈事,见杨溪前来,便让周围几个老大臣先到屏风后面稍坐。
杨溪带着赵闻走进来,并未发现评分后面的异常,只当慕容渊一个人在处理事情。
“皇上这日子过的还真是忙碌,手底下可都是肱骨之臣啊。”
杨溪看不惯赵闻那种行径,更看不惯朝堂上那些官员自以为高贵的模样,话语里自然有怨气。
慕容渊一边庆幸她没有直呼其名,一边问:“你来做什么?”
“学堂那边的事,这位赵公子欺辱了两个平民百姓,他有话要说。”
杨溪示意赵闻开口。
虽然觉得有哪个地方怪怪的,但嚣张跋扈惯了,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赵闻还是把刚才的话一五一十的又讲了一遍。
只是越说越觉得空气发寒。
“所以,吃点苦头是他们活该……”
赵闻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愧疚,甚至还有心情感慨,杨大人介绍的大人物,不愧是大人物,威压比他爹还重呢。
慕容渊看着眼前的孩子,怎么也想不出是哪个官员的后人。
但看其信誓旦旦的口吻,多半是高官子弟。
“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爹是御马监,专门替皇上做事的。”
赵闻骄傲的不行。
慕容渊嘴角抽了抽,这个官职只听从他的命令,所以说专门替他做事倒也没错。
只是,那里头都是太监啊。
到底哪个能生出这样坑爹的孩子?
“你爹叫什么名字?”
“家父赵行趋,你听说过吧?”
御马监的掌司。
慕容渊表示他还真没听说过。
哪怕他记性再好,再兢兢业业,顶多也只能记得那几位掌印,监督和提督,哪里会知道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底层啊。
慕容渊看着赵闻自信到不行的表情,一时间,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所以你就让其他孩子去孤立那白家良姐弟,还欺辱他们?”
“他们活该。”
慕容渊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屏风后面的几个大臣一开始还在感慨杨溪对皇上说话的态度如此不恭敬,此刻听完赵闻说出来的话,只觉得背后冷汗嗖嗖直冒。
谁家还没几个纨绔子弟了?
就算嫡系被培养的很好,旁支里也总有那么几个长歪的,吃着主脉的好处,四处耀武扬威,借着那个名头仗势欺人。
若是有一天,他们的子孙后辈被这样带到皇上面前,既没认出皇上,也没想到自己哪里有错,把话说的理直气壮,这官也算是做到头了。
那位被自家儿子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太监赵行趋,被慕容渊身边的公公找过来,两条腿都在哆嗦。
一见到慕容渊,就先跪在了地上。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人面如死灰,看起来无比颓靡。
慕容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你不是位高权重、心狠手辣吗?”
赵闻也从未见过他爹这般低三下四的模样,难以置信的走过去:“爹,你怎么啦?”
刚走到人旁边,他就被一股力道抽中,整个人飞了出去,好半天才爬起来。
眼前冒着一黑一白的光,整张脸都是麻的,耳边也听不清楚声音,只能朦朦胧胧看见,他最崇拜的爹,两嘴正在一张一合。
赵行趋打完赵闻,膝行上前,想要去拉慕容渊的裤腿,被嫌恶的避开后,整个人都抖的如同二月的杨柳:
“皇上,皇上明鉴。奴才从未教过这孽子这些东西,奴才日日都在皇宫之中,教养之事由家中的姨娘负责,奴才并不知晓啊。”
慕容渊看着赵闻脸上肿起高高一块,却也生不出同情,毕竟刚才赵闻欺负完别人之后,趾高气扬的模样还在他眼前回放。
“你不知晓?朕倒是好奇,你一个太监是如何来的孩子?”
或许有宗族之中过继的,但他手底下人查过,未曾有这么一回事。
赵行趋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只好实话实说:“这个孽子,是奴才从…从一个姨娘腹中取出来的。”
他不能生育,但他从外面抢回来的姑娘却怀了孕。
这对于赵行趋来说是何等的羞辱,他当场让人剖开那姑娘的肚子,从里面把婴孩取了出来。
只是姑娘虽然死了,那个孩子却啼哭不止,他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生命,心里生出了些许的不忍,或是什么别的情绪。
总之,这个孩子在他手底下活了下来,长的和他越来越像,他也就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来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