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他一直觉得那东西眼熟!
贺庆从艾尔肯手里拿过黑条,翻转观察一圈,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无论是大小、颜色还是整体形状,都与他今天在巴图手中看到的神像极为相似。
“神像?”冯亦皱眉回忆,“我那时没太注意,阿依古丽说的神像就是这个吗?”
“嗯,就是它。”贺庆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艾尔肯,眼神发亮地询问道,“哎,小艾,今天巴图拿这个跟你玩的时候,有没有说点什么?比如这东西的来历,或者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艾尔肯低头想了一会儿,组织语言道,“巴图说,这是他在箱子里找到的,旧的,有意思,所以拿出来玩。”
“旧的神像?”冯亦皱眉自语一句,抬眼问艾尔肯道,“你还记得那个神像长什么样子吗?”
艾尔肯看了他一眼,没回话,又转头去看贺庆和萧凤。
冯亦眼神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毕竟他跟徐宗则几天之前刚对这孩子表现出过敌意,一时半刻想让对方接受他们,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对上艾尔肯的视线后,贺庆一时没想那么多,还以为他没听见呢,于是又重复道:“那神像长啥样啊,小艾,记得不?”
听到他的问话,艾尔肯这回有了反应。
“很……可怕,”他缓缓描述道,“那个东西……没有脸,肚子很大,腿和手很长,全身是黑色的。巴图说,他见过他娘用火烧它,但烧不着。”
听完艾尔肯的话,众人的神色都沉了下来。
一个神像,却塑造成这个古怪甚至恐怖的样子,甚至还被曾经的信徒用火烧。
“——这他娘的,像个邪神啊!”徐宗则吸了一口冷气道。
这次冯亦没再反驳他的话,而是沉着脸色点了点头。
是邪神。还是一尊曾经被供奉,最后却被自己的信徒背弃的邪神。
“难怪今早阿依古丽看见巴图玩那尊神像那么生气,”贺庆托着下巴道,“也许是因这尊神像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欸!对了小凤!”
他忽然扭头,“你跟冯大哥他们在现场的时候,没有向他们问问这个东西吗?”
“问过了,”萧凤摇头,“但他们的态度都非常避讳,根本不愿与我们多说。因为语言不通,问再多也不太方便,于是我们就暂时放弃,先回来了。”
“是啊,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这些人显然认识这东西,却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冯亦一侧眉毛一扬,叹气道,“原来是尊邪神像。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猜测那这尊邪像在当地应该曾经风靡过一段时间,但可能是祭拜出了什么事故,便被众人抛弃了。所以,我们目前见到的两尊神像,一个被深埋在地下,一个曾被烧毁。”
“看不出来,这地方的人还挺邪性。”徐宗则撇嘴,扒拉了一下贺庆腿边的邪神像,“这玩意看着就渗人,居然还有人敢拜。”
“也别这么说,”冯亦道,“拜神祭佛,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本就是一种信仰。如果再以利诱之,宣扬可以实现愿望,一夜暴富之类的,很少有人可以抵挡。”
“冯道友说得对。”萧凤淡声道,“如今我们的线索,就是弄清楚这里几年前究竟因为这尊神像发生过什么。说不定,今晚引发爆炸的人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借此进一步了解这个镇子。”
“有道理。”贺庆忙不迭点头表示认同,头摆得跟上下敲的拨浪鼓似的。
艾尔肯这一通听得云里雾里,但看见贺庆点头,也连忙不甘示弱地伸出双手,给萧凤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萧凤不知道自己是该丢脸还是该害臊,一时无地自容地低头捂脸,咬牙道,“你们两个……”
冯亦和徐宗则见状也笑了一通,笑完后又不禁叹气感慨:“年轻真好。”
今晚的分析差不多已经到末尾了,想要得到更多的消息,还得等明天他们再去问问阿依古丽。
如果按艾尔肯刚才的话,巴图曾亲眼见过阿依古丽想要烧毁神像,既然如此,那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明天再去找她问问吧。”冯亦伸展开略微发麻的双腿,起身道,“今晚事发突然,大家都先抓紧休息,养好身体才有力气干活。走了。”
“嗯,冯大哥徐大哥明天见,好好休息。”两人目送冯亦与徐宗则离开,贺庆还一边告别一边难掩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房门“嘎吱”一声关上,萧凤侧目看向身旁,正对上贺庆的视线。此时后者的脸上哪还有半分疲惫,两只眼睛几乎直冒光。
“不困了?还睡觉吗?”萧凤逗他。
“哎呀,不睡不睡!”贺庆难掩脸上的激动,掰着手指头跟她道,“真的!我就说,三师姑把咱扔这儿不是让咱白吃沙子的!这才是我们这次来西域该有的排面!”
“沙漠边缘的城镇,神秘的邪神雕塑,尘封的隐秘往事,始终没有露面的幕后第三人……想想就刺激!”话音刚落,他的脑门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一指禅。
贺庆整个人向后一仰,口中“哎呦”呼痛一声。再一抬头,脑门中心便不偏不倚多了一块红色的印子。
“小凤——干嘛对师兄下手这么狠?”贺庆捂住红印,委屈地拖着长音道。见他还想撒娇,萧凤果断打断了他的输出。
“先别刺激了。”她收回手指,示意他转头去看一旁的艾尔肯。
贺庆转头,只见后者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他们,神色认真。在暗光下,他的一双眼睛像水润的葡萄,又像莹润的宝石,无端看得人心里一软。
他一时哑然,方才的热血上头也很快退了下去。
是啊,他们说好要先帮艾尔肯找父亲的。现在孩子他爹还没找着人影,他们却又被其他事缠上了身,原本说好明天离开的计划也全都泡汤了。
“小艾啊……那个……”贺庆斟酌着说辞,一时却卡了壳。
“没事!”艾尔肯忙打断他。明明是该接受道歉的一方,表现的却比贺庆二人更加慌张,“我可以等,别、别丢下我——”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闭上嘴,将自己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跟着贺庆和萧凤一起走了这么久,他都快忘记了。他是恶魔,是罪孽的化身,每个靠近他的人都会沾染上不幸。
在沙漠遇到两人后,他原本以为这个诅咒已经被破解,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会给周围所有的人都带来麻烦。
阿庆哥和小凤姐都是好人,他不想害他们。
想到那日梦中的血泊,艾尔肯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股不可言说的感觉自胸口蔓延。刺痛、酸胀,让人一碰就喘不上气。
“我还是,明天一个人走吧。”半晌,他小声道。
“哈?小艾你突然说什么呢?”贺庆凑过去,一巴掌糊到艾尔肯背上,冷不丁打得后者一个闷哼,“这次事发突然,是我们该向你说对不起才是。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啊,我跟你小凤姐丢下谁也不会丢下你的!”
“等这次事儿了了,我们就带你去找你爹。如果你在你的事情了结之后还想跟我们走,那也不是不行。”贺庆一只手搂上艾尔肯的脖子,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眉飞色舞地带他畅想未来道,“你看啊,你这么小就有这种修为,这么逆天的天赋,说是独一无二也不夸张。”
“恰好呢,我跟你小凤姐认识一位魔修大人,她可厉害了,就是收的俩徒弟一年半载都不着家,身边肯定缺个热闹的。我回头把你介绍给她,再夸你两句,说不准她一高兴,你还能当上她的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艾尔肯不解,扭头重复道。
“就是最后一个徒弟,收完这个就不收了。”贺庆大手一挥,解释道,“哥哥不骗你啊,那位大人不仅修为高深,而且还会很多东西。你要是好好学,以后也会变得一样厉害,打倒天下所有的坏蛋!”
似是被贺庆高昂的语调牵引,艾尔肯的情绪也终于不再消沉,而是跟他一起想象起可能发生的未来。
“那我还能见到你们吗?”他问。
“当然了,”贺庆回道,“我们就住在隔壁,你出来一拐弯就能看见我们,见到你烦为止。”
艾尔肯被这话逗笑了,咯咯乐了两声。
“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萧凤无奈打断二人的美好畅想,抬手揉了揉艾尔肯的脑袋,“再说下去,今晚就真休息不成了。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跟我们离开,我和师兄会想办法的。”
艾尔肯的脸颊不知何时带上微红,嘴角也噙着上扬的弧度。
“嗯!”他用力点头。
好不容易稳下两人,萧凤吹熄房内的烛火,准备短暂休息一会儿。
此时距离黎明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外面一片寂静,好像今晚的爆炸从未发生过一般。
风吹林梢,发出树叶震颤的哗哗声。空中繁星闪烁,窗外树影婆娑,不时还响起断断续续的虫鸣。
“吱呀——”
一道被拖长的微弱声响自院中响起,虫鸣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