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熬了姜汤,你父小心翼翼地将其灌入口中,时至深夜,你外祖父终于奄奄一息地醒来。
原来你外祖父根据以往捕鱼经验,汛期将来,远海之鱼往往会大批奔向近海,趁着这种难得时机,想多捕捞一些,待到汛期到来,海上风雨交加,到时候就不能捕鱼了。
这一次捕鱼倒也是收获颇丰,接连下了三网,都是收获喜人。
你外祖父一高兴,就忍不住下了第四网,这第四网待到起网的时候,更是让人惊喜得不得了,这一网竟然捞到了十来条身长如七八岁孩童身高,重达八十斤以上的大鱼。
打渔几十年,从未一次捞过这么多条如此罕见的大鱼。
惊喜归惊喜,可是由于这些鱼个头超大,力气也就非同小可。
你外祖父在起网的时候,这些大鱼鱼大成精,竟然如有灵性的人一般,知道一旦被渔人猎上岸将必死无疑,在水中都拼了命的挣扎顽抗,拍打渔网。
十多条大鱼连同网里的大小鱼一齐顽抗挣扎,力气大得吓人。
你外祖父势单力薄,独木难撑,很快渔网连同渔船就被这些鱼群挣扎着拖着一起向深海而去。
就这样不知道渔船被鱼群拖拽着行了多少里程,渔船随着渔网在海上一会儿东游西荡,一会儿原地打圈,给人绕的头晕目眩,筋疲力竭。
更令人不幸的是,渔船颠簸,船上的罗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水。
没了罗盘,方向不辨,何方是深海,何方是往着陆地,一无所知,这下更是糟糕。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船在海中绕圈,天空中烈日刺眼,空气如着了火一般,整个天气火热难熬。
船上的淡水、干粮早已喝完吃干,海中的海水已不能再多喝,整个人饥渴乏力至极、虚弱无比。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海上忽然变天,天空中雷鸣电闪,海上风暴肆虐,波涛翻滚,不一会大雨滂沱骤至。
经此滔天大雨与风暴恶浪,你外公身体已经苦熬到了极限,很快就昏迷失去了意识,不一会渔船也在波涛中翻覆。
你外公再次迷糊醒来时,已是奄奄一息卧睡在沙滩上。
应当是海上风暴船毁人亡时,可能是你外公无意识中抱住了船木,人与船木浮在海面,海中波涛又将人拍打到了海滩,这才有幸获得了一丝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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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灌了姜汤之后,你外公虽是终于醒了,但是身体经此一难极度虚弱,连同说话都有气无声。
你娘与你父和我含泪照顾了三天,想不到天不开眼,最终第四天深夜你外公还是辞别人世了。
你外公离开人世时,手指你娘,眼望你爹,似有遗言相告,但有气无声,话只说到一半,便阴阳两别了。
我们虽没听清他地吐字,但你外公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地很,那就是托付你父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娘,这样即便泉下也死而无憾了。
当夜,我们设了灵堂,将你外公抬入棺木当中。你母一度哭泣的厉害,曾数次昏厥过去。
想想她身世也是极度可怜,三岁便丧母,你外公含辛茹苦将她养大,父女情深非一般家人可比。
父女俩相依为命,你外公打渔几十载,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都安然无恙,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如此的突然阴阳两隔,人生生死福祸命运真是难测。
你外公于你父与我都有再造之恩,若不是你外公,恐怕你父与我早已葬身大海进入鱼腹了。
你父与我也是痛不欲生,我知你外公辞别人世时的意思,这个女儿一生的幸福所托对人,他在泉下也当含笑瞑目了。
人归天堂,逝者安息,唯有了其心愿。功名利禄,富贵如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与你父在你外公棺木前论道人生,倡议你父既然对渔娘本就有爱恋之心,何不摒弃世俗,在莫老灵前与渔娘结成连理。
一来是解决自己终身大事,渔娘以后也有个依靠;二来也是告慰莫老在天之灵,了却莫老心愿,也好让他在酒泉之下含笑安息。
起初你父踌躇不定,感念自己料理莫老后事后,仍要渡海赴金,此事凶险莫测,以后是生是死都难以知晓,如若娶了渔娘,那岂不是要害了她。
得人恩惠千年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不是莫老救了我们,其实我们早已不复存在了。我苦口婆心劝解你父,人生在世,情事本就多艰,不能瞻前顾后想的太多。
若是事事都想有周到之处,想到绝不能伤害最心爱之人,到最后反而会将最心爱的人伤害得最深,空留一世遗憾。
渔娘外表轻巧活泼,常笑言迎人,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给人一种还不谐世事多苦的懵懂少女感觉,实则她性格刚烈,认定的事情,很难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经此突然大变,相依为命的父亲猝然离世,一夜之间,她的心性变得又更加刚烈孤郁起来。
儿女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本就没多少人能够轻松化解。
何况你娘这样的刚烈纯粹之人,她既已认定你父是她的心上之人,那绝不可能有人能将这个想法改变。
你想着不能害了她的终生,坚决不能娶她,可是不娶她,就不会耽搁她的终生?怕是渔娘这样的心性,终身会未必嫁与她人。
你父被我说动,心生动念,不过最后还是心有犹疑,带着半点儿不忍道:此生决不能害了渔娘,不能与她结为伉俪,不如认她为义妹,视她为亲妹妹,终身爱护她。
可是认渔娘为义妹,就算是真认了渔娘为义妹后,不结为夫妻,以渔娘的心性,她会愿意跟你渡海赴金?
如果不能一起渡海赴金,谈何能照顾她?留下她一人在这海边孤苦伶仃,日后将会是什么样?
一句话问的你父哑口无言,最后你父与你母终于在你外公灵前结为连理。
当时,我作为长兄,你父与母大婚我身无长物无一物相赠,最后便将昔日我夫人赠与我的一块玉佩一击两半,另一半赠送给你父母作为大婚纪念之物。
当时我夫人正在东京怀有身孕,你父母与我击掌相约,若是贤弟贤弟媳以后喜得儿女,若与我夫人,以后生的都是男儿,则可结为兄弟;若同是女儿,则结为姐妹;若是男女,则定为娃娃亲……。
这一段往事,范老夫子讲得栩栩如生,仿若有时光宝盒,让人都身临其境地穿越回了过去。
金琦儿只知母亲确实是汉人,当年确实是坐一个叫马植的商人的舟船渡海来金的,哪里还知道母亲还有这一桩不为人知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