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廷放逐奸佞,并为郑博望平反的时候,郑闺美已经在姑姊的坟前守了几天了。
她知道黑漆匣子里有很多银票,但暂时用不着。
姑姊的坟周围有很多灌木,那几天,她就在灌木里的松软树叶上睡。
饿了就喝山泉水,摘野果子吃。
逮着了几只兔子,却没有火折子,无奈之下,只好走到山底的农民家,用两只兔子换回了一个火折子。
有了火折子,就不必担心吃没肉吃了。
本来姑姊死了,她应该不吃肉,以示哀悼,但她吃野果子无法吃饱,只能破戒。
她知道姑姊在九泉之下会原谅她的。
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按道理说是无法在野外生存的。然而人的求生欲往往可以创造奇迹。
身边的一把刀,是从劫匪手里夺下的。
她一直放在身边。
就在当天早上,有一匹狼靠近她,想咬死她吃掉。
为了保护自己,郑闺美主动出击,向狼冲去。
狼见她很凶,也就跑了,不敢再起歹意。
幸亏她自幼在家跟父亲学武,学得一身好武艺,才能在荒野生存下来。
赶走野狼之后,她拿着刀追逐一只兔子,兔子跑上了官道。
郑闺美也跟着跑上官道。
她在官道上见到很多男女老幼,匆匆朝南方走去。有马车的人,则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这到底是去哪里呢?
她把刀扔到了草丛里,拉住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大娘,你们这是往哪里赶?”
“姑娘,你还不知道?我们住在京师城外的村子里,眼看氐人的大军来了,我们就跑了,谁敢留下来啊?”大娘满脸灰尘。
“氐人跟来了吗?”
“没有,他们要打京师。”大娘说完,匆匆而去。
郑闺美愣住了,看到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慌张起来。
朝廷羸弱不堪,杀忠良,自毁长城,不亡何待?
看来,也要离开这里了。
她悄悄拿了刀,走回去,走到姑姊坟前跪下,“姑姊,我要走了。天下大乱了,京师回不去了,只能往南走了。”
她伏下来,磕了三个头,便起来了。
她考虑到这把刀带着不方便,丢在了草丛里,拿了黑漆匣子,走到官道边,混入逃难的人群。
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有一个扶着拐杖的大婶拉住她,“姑娘,你往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跟着人群走罢。越往南越好,躲开氐人。”郑闺美抿嘴道。
“我和你一起走罢,还走两里路,前面是一个小集镇,到那里歇歇罢。”大婶面容惨白。
郑闺美看大婶走路很吃力,急忙扶着大婶。
大婶也没说不让她扶,她就一路扶着大婶走到了小集镇。
小集镇上挤满了逃难的人。
哭的,笑的,骂的,吼的……简直要吵翻天。
郑闺美从黑漆匣子里拿了一张面值最小的五两银票,去当铺换了三两银子、一些铜钱。
然后,她扶着大婶去粥摊买了两碗粥。
碗里米少水多,但也不能不喝。
郑闺美太渴了。
两人吃完后,就在一棵大树下坐着休息。
大树周围坐满了人,嘈杂不已。
忽然,有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走到那婶子面前,“大婶,你在这里?”
“咿呀,你在这里?”大婶笑着露出了一口黄牙。
“我跟孩子他娘走散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汉子低着头。
“你的两个儿子呢?”大婶惊问。
“别提了,在路上病死了。”汉子抹了几滴泪。
“你也是去南方么?”
“去,氐人烧杀劫掠,凶残至极。官军守在城里不出来,当缩头乌龟,何时能灭氐人?”汉子的目光中带着怨恨。
“唉……”大婶不知道说甚么好。
汉子用手指着郑闺美问:“这是——”
“我在路上碰到的,对我可好了,扶了我一路。”大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
汉子盯着黑漆匣子看。
他慢慢走近郑闺美。
郑闺美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
他阴险地笑了,伸出手来,要夺黑漆匣子。
岂能让他拿走?
郑闺美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向他的眼里撒去。
“啊!我的眼睛!”汉子痛苦地用双手揉搓双眼。
“不干好事,罪有应得!”郑闺美知道乱世的生存法则,就是以暴制暴。
此时,她也顾不了大婶了,拿了黑漆木匣,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跑开了。
她来到官道上,匆匆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是否有人跟来。
官道上的人很多,怨声载道。
她也没精力去管别人,先保住自己要紧。
走了大约三里路,路边有一根被人丢掉的木棍。
她捡了起来,一是可以打狗防身,二是可以当做拐杖,节省体力。
从前的日子太安逸了,从未走过这么多的路。
脚底好像有东西硌着,难不成是石子?
她走到路下,扶着一棵树,脱下右鞋一看,鞋子里没有石子,原来是脚底磨了一个小水泡。
不是很痛,扶着木棍还是可以走的。
在树下略作休息,她又走上官道。
行走虽慢,但总比站着不动要强。
她的前面走着两人,一人很胖,一人很瘦。
胖子说:“兄弟,你知道么?那个坏宰相吕回,被皇上流放到岩州了。”
瘦子很惊讶:“真有此事?姓吕的太坏了,我的二叔就是被他害死的。如我见了他,必定用手撕了他!”
胖子呵呵笑了:“我听说,那姓吕的就在五里外的驿站住着,你可有胆量去杀了他?”
瘦子犹豫了一会儿:“等我走到前面,他已经走了,还赶得到么?”
胖子神神秘秘地说:“昨日我跟我们家老爷住在驿站,老爷指着那人说就是吕回,我才知道的。如若不是老爷昨晚叫我赶回来找他的侄儿,我才不会碰到你呢。告诉你,你买一匹马,就可以赶到驿站了,说不定他刚出门,你拿一把刀杀了他。”
瘦子摇摇头说:“我疯了?我只是讨厌他,难不成我还要出钱去买马,赶去杀他?——我没钱买马,也没胆量杀人。”
郑闺美把两人的对话全听进去了。
她暗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