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口乡镇衙门大堂。
赵卓双膝下跪,拱手道,“大人,属下特来请罪。”
沈正端坐堂上,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凉薄,“噢?你何罪之有?”
话是对赵卓说的,眼神却淡淡瞥了一眼陈志强主仆二人。
“回大人,属下识人不清,用人不明,致使无辜百姓枉死,罪大恶极,还请大人处置。”
陈志强坐在一旁还满头问号呢,陈管家已然跪了出来,“大人,冤枉啊,小的冤枉啊!”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摆明了是沈正赵卓主仆俩早就串通好了的,现在唱戏给他们看罢了!
“陈管家?”沈正眉毛一挑,连惊讶的表情都懒得装。
陈志强倒是被吓了一跳,“傲天,你这是干啥呢?”
“老爷,奴才有负老爷所托,还请老爷勿怪,”陈管家先冲乡长磕了个头,然后才转向沈县令,“大人,那日,李大旺纵牛伤田,赵大人英明神武,一箭射伤了那人,才保住了那片稻田。赵大人仁慈,不欲追究,命小的妥善处理此事。奴才想着,赵大人虽宅心仁厚,可稻田长成在即,这种事还是明令禁止了才好,省得那些刁民有样学样。奴才便擅自做主,把那人的牛牵了来,想着待稻子成熟收割了,再将牛还给他,也算是小惩大诫,谁料,那李大旺竟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大人,奴才一心都是为了您的吩咐啊,还请大人开恩!”
几句话便把自己的阳奉阴违说成了忠心为主。
陈志强闻言,也起身拱手行礼,“大人,属下的管家这样处置,也并无不妥呀!若有人杀了人,纵使他全家上吊,那也是死罪呀,大人!”
沈正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询问,反而道,“陈老爷,你做这乡长多少年了?”
陈志强一愣,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回大人,属下已就任乡长十二年。”
沈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道,“追随过几任县令了?”
“回大人,算上您一共是五任。”
“十二年了啊!”沈正话风一转,严厉道,“陈志强,你可知罪?”
陈志强慌忙跪下,“大人,属下实在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你在任十二年,鱼肉百姓,中饱私囊,贪得无厌,竟还有脸请本官明示?我且问你,县令发下来的通告,收税时,百姓以粮食抵税,是按几文钱一斤?”
“四......四文......”陈志强腿有些软。
不是在说傲天抓老牛的事情吗?
怎么突然扯到他身上了?
沈正“唰”起身,语调阴鸷而危险,“那泊口乡,是按几文钱,抵的税?”
一句话三个重音,极度危险。
陈志强当场便软了身子,他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志强能当上乡长,是受当时的县令提携,这提携的代价嘛,便是收税时那一文钱的差价。
后,换了县令。
他与其他乡长都通了气,若新来的县令是老油条,他们就分一杯羹与县令,若新来的县令是初出茅庐的酸书生,比如,年纪轻轻的沈正,他们就独吞了这笔钱。
大家都喊着收税收税,只要交上去的粮食差不多,谁会细看细查收税的具体事宜呢?
就算有县令想去村里看看,也都是乡长接待,安排好,哪个村民敢胡乱言语呢?
再说,村民们也不知道是按四文钱一斤呀!
还是赵卓与左娇娇攀谈时,才了解到此事的。
陈志强回头看了一眼跪在身后的管家,似是下定了决心,“四文,是四文。”
管家瞧见老爷的眼神,深感大事不妙,他估计要被老爷推出来顶包了。
分辩吧,他的卖身契还在老爷手里呢,老爷若是获了罪,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若是出面担了这事,没准老爷还能念点昔日情分,照顾好他的妻儿。
考虑清楚后,陈管家猛地趴在地上,哐哐地磕头,“老爷,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胆大包天,奴才阳奉阴违,一直让下面人按三文钱一斤收的。”
“什么?”陈志强努力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我待你不薄,你何至于此......”
“奴才看您两袖清风,贫苦度日,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小天......”
“老爷......”
主仆二人相拥而泣。
“说完了吗?”沈正坐在堂上,冷冰冰地问道。
“呃?”二人诧异地抬头,随即忙道,“大人,属下愿将今年所收悉数奉上,还请大人饶恕则个。”
这便是公开行贿了。
沈正一拍惊堂木,沉声道,“陈志强,为官十二载,御下不严,被人蒙蔽,使泊口乡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上负皇恩,下失百姓。依大周朝律法,家产充公,全家流放三千里,服苦役至死。陈傲天,贪赃枉法,欺主害民,所思所行,为人不齿,家人亲眷皆处以绞刑,于三日后午时行刑。赵卓,你用人不明,本官念你兢兢业业守田,便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谢大人,”赵卓叩首谢恩。
另外两人却瘫坐在了地上,偷奸耍滑半生,一朝被打回原形。
“冯白营里正冯成功,舍己为民,升为泊口乡乡长。冯白营里正由冯保接替。左家庄里正左长根,教民有方,特赐监察之权,可直面县令。”
古代,民告官,或者越级告,是要先挨板子的。
沈正现在给了监察之权,也就是说左长根如果想告冯成功的话,直接去找县令就行,不用挨板子。
“赵卓,派人将二人罪责通告全县,以儆效尤。顺便告诫其他乡长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执迷不悟,自掘坟墓。”
杀鸡儆猴,让其他的乡长心里掂量掂量该怎么办,别以为他年轻就好欺负。
“属下领命。”
下面的侍卫们动作很快,策马奔腾,不过一日,全县的乡镇都收到了县令大人亲发的通告。
各位乡长们更是连夜收拾家当,将能卖的都卖掉,揣着一包袱的银票就往泊口乡赶,企图换自己一家老小性命。
离得近的乡长们早早赶到,守在衙门外,沈正迟迟不见。几人找赵卓打听,也只得到一句冷冰冰的“行刑时大人自会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