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糖水,快,喂她,”桂婶子头也不回地冲小草喊道。
“好,好,”小草慌忙转身往外走去,门外谈笑风生的张氏母子俩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一道门,两个世界。
“小草,好了吗?”
愣住的小草反应过来,急忙应声道,“哎,哎,就来。”
她迈着大步往厨房走去,心中五味杂陈。曾经以为乔家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排解万难也要娶她的乔二峰如今又娶了新妻,婆婆对勤勤恳恳的大嫂尚且是这种态度,若此刻躺在屋里的是她,婆婆肯定巴不得她过不了这道坎吧?
她眼神空洞,一种无法言喻的危机感席卷全身。
“小草,你大嫂如何了?”这话是坐在院子里的左保针问道,他听不着喊叫声了,忍不住有些担忧。
小草手上的动作没停,匆匆回道,“桂婶子让我再沏一碗红糖水。”
“刚刚不是喝过一碗了吗?怎么又喝?”
“大嫂没力气了。”
“可是红糖是活血化淤的,喝太多会血崩的。”
“啊?”
小草哪知道这些,闻言当场便愣在了原地,急急问道,“那怎么办?”
“最好是买根人参。熬人参汤估计来不及了,可以让她含在嘴里。”
小草面露犹豫,道,“我去问问娘。”
“快去吧!”
屋里外间。
“娘,大嫂没力气生了。左大夫说红糖水是活血的,喝太多会血崩,让买根人参给大嫂含着。”
桂婶子避开众人的提议,此刻被小草大咧咧的喊出来,张氏的面皮顿时有些挂不住,她先是心虚的瞅了大峰一眼,怕大儿子恼了自己,见他一副呆愣的模样,稍稍放心,故作生气道,“红糖水喝不了,不能喝白糖水吗?什么破大夫,知道我儿媳妇的便宜占不了,便想着坑我们钱,这么缺德不怕遭天谴啊!是不是,大峰?”
乔大峰刚刚被他娘说了好一会,此刻自然是同他娘一个立场的,“娘说的是,我瞧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保针刚好走到门口,听到他们母子俩这番话,气的发狠,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着举起,指着他们俩,道,“好,好,好,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罢,他提着药箱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二人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了个正着,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张氏呵斥小草道,“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
小草愈发心凉了,有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错觉,她顾不得许多,连忙去冲了白糖水喂大嫂喝下。
桂婶子拿热毛巾给赵春花轻轻擦脸,劝慰道,“春花,喝了咱就要开始了,听桂婶子的话啊,加把劲,你都生过一次了,肯定没问题的。”
赵春花眼泪汗水混杂着流湿了头发,下面的床单被她死死抓着。
小草不停的烧热水,洗毛巾,倒水,看着那孩子的脚、腿、肚子一点点出来,最后卡在了脑袋那。
(胎儿的脑袋是最大的。)
“春花,用力,春花,快!”桂婶子大声喊道。
“啊啊啊啊!”
这时,宋运也回来了。
她寻思着家里就剩她一个女人在地里干活了,有些不乐意,干脆就直接说担心大嫂,要回来看看。
推开门,见张氏和乔大峰在里面坐着,她也没打招呼,径直往里间去了。
小草见她进来,连忙提醒道,“关上门,大嫂不能见风。”
“知道了,嘁!”宋运“哐”的一声将门关上,走到床前凑热闹。
桂婶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春花,就差一点了,快呀,用力呀!”
赵春花喊的嗓子都哑了,宋运见她那副凄惨样子,忍不住道,“大嫂,加油呀,孩子脑袋马上就出来了。”
桂婶子和小草顿时警铃大作。
赵春花忽然愣住,挣扎着撑起身子往下看了一眼,床上一片血迹,刚刚成形的胎儿胳膊腿露在外面,一动不动,很明显是死了。
她生过一次孩子,怎么会不知道胎位不正多么致命?登时便万念俱灰,一口血喷了出来,晕死在了床上。
“大嫂!”
“春花!”桂婶子连忙去掐她的虎口,“快,去叫大夫来。”
外间的张氏和乔大峰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询问,小草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踉跄着往外跑去。
张氏看到春花身下的惨状,心惊不已,道,“桂嫂子,怎么回事?”
桂婶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俩在外面干嘛呢?什么人也放进来!”
张氏和乔大峰齐齐看向宋运,她连忙摆手,慌张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一手指头都没碰她。”
宋运吓得要死,说完便立刻离开了屋子。
小草到了左保针家,说尽了好话才求得他的点头,二人急急赶过来。
路上,左保针疑惑地问道,“怎么会又晕倒?不是吃了东西了吗?是不是孩子生出来之后,一时力竭,这才晕倒?”
小草迎着风边跑边哭,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孩子还没生出来,大嫂知道孩子死了,吐了一大口血,然后便晕倒了。”
“什么?”左保针惊的不行,立刻加快了速度,心里十分后悔自己刚刚意气用事,“这是要出人命呀!”
二人一路飞奔。
左保针进屋时,张氏和乔大峰面色微微尴尬,稍稍退后一步,沉默不语。
桂婶子连忙起身,腾开位置,“快来。”
左保针坐下,手搭在春花的手腕上,众人紧张的盯着他。
良久,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起身,“准备后事吧!”
小草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次她没有哭,眼神空洞,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左保针离开后,桂婶子瞧着那生了一半的孩子,心生不忍,拿被子帮她轻轻的盖上,也跟着起身告辞了。
乔大峰想起了与媳妇共度的美好时光,那些温馨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而现在,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他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没有春花的日子,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自责。
要是他同意让大夫扎针护住心脉就好了......
要是他坚持给春花买根人参就好了......
张氏心虚又恐惧,压根不敢看向床上的赵春花,扭着脸安排道,“小草,帮你大嫂擦洗干净,大峰,你先跟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