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感觉自己正在被两个人拥着。她的身体,躺在一处铺着细腻巾布的餐盘上,被两个人平分了。
一半的身体很热,她与方彦肌肤相贴的部分,简直要热得要流出汗来。
她能清楚地看到方彦的脸——睁着眼睛的,眉清目秀的脸,紧紧贴着她的颈窝,呼出的气,脸上的笑,都正在眼前。
这角度很奇怪,不像她偏过头看见的,而是一个浮在她身体上的鬼魂的视线。
他像哄一个孩子那样,轻轻拍她的身体,说一些话,陈嘉沐听不见,只能看到他偶尔视线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另一半身体是冰冷的。
陈嘉沐想动,手臂抬起来,就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熟悉的力道,熟悉的触感。
她说:“何钊。”
陈嘉沐很想叹气。
就在刚才,方彦给她拭妆的时候,她还短暂地生出过一点对何钊的抱歉。
她看不见何钊,但能感觉到他站在自己身边。顷刻之间,刚刚萌生的那点对他的悔意被他突然的到访打乱了。陈嘉沐问他:“你是何时来的?”
何钊说:“我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我能去哪呢,嘉沐?”
陈嘉沐身上的冷向另一侧蔓延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里藏着一条长而延绵的河水,无数的支流在慢慢地生霜,结冰,将她身体的热向外驱赶。
但是没有用。
方彦一直这样抚慰她,那股火热就是源源不断的。
何钊在拨弄方彦的手臂。穿过去了,又穿过去,他只能抓住梦里的东西,只能影响陈嘉沐这样不稳定的灵魂。方彦和陈嘉沐依然紧紧地贴着,陈嘉沐听不到方彦说的话,但何钊听到了。
他对偷听他们的过去没有兴趣,私密的,甜腻的话,何钊要是充满怨恨和嫉妒地听。
方彦说的那些东西,离他的生活太远了,又离陈嘉沐的生活太近。
好像他和陈嘉沐才是什么命中注定的一对,才是相互扶持相互了解的伴侣,而何钊自己,作为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物——早就该被遗忘的人物。才是那个突然闯进他们之间的人。
他心中的妒忌要发狂了。
陈嘉沐的耳朵也冷起来。
明知道她此时什么都听不见,何钊还是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刚才看见许多,看见方彦是如何讨她欢心的。
甘心被摆弄的人,非常幸福快乐地展现出一种爱意,就是那样暖融融地直白呈现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那种几乎像是恩赐的吻,充满笑意的抚摸。
何钊也看见了陈嘉沐挑喜服时的笑,但分辨不出那是对谁的。
是对她婚事的满意?还只是对她自己未来的期待?可能后者的概率更大些。
但对着方彦,她的一切喜爱就是对着他的。专注地流向他,大方地赏给他。那种暧昧的奖励,柔情甜蜜的话,也是说给他的。
就连陈嘉沐的耳朵嘴唇,好像还遗留着一点被吸吮过侍弄过的红,他的手覆上去,什么都遮不住,依然在他眼前炫耀着。
陈嘉沐的嘴唇也变得冷了。
“放开我吧,何钊。”她好言道,试着翻身,背对着方彦,悄悄舒展自己搭在床沿的手臂,“牵着我的手好吗?”
比何钊的动作更快,方彦的手臂追上来了。
简直是锲而不舍的一条蛇,从她腰间探出信子来,把人半抱着,火热地贴着她的后背。陈嘉沐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动。
她感到何钊握紧了她的手。
“就这样牵着,让我好好睡一觉。”
何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你更喜欢他吗?嘉沐,和我相比,你更喜欢他,更纵容他。”
陈嘉沐想说她其实谁都不喜欢。
跟床伴——好吧,跟方彦或者何钊谈喜欢,有点太无聊了。和激情褪去之后开始思考人生哲学一样,是个没意义的事。她从没想过要发展一段能牵绊住她的关系,她最后还是要回到家里去。
她想要的也并不是这些,只不过是奉上前来,送上门了,体验一下,享受一下罢了。
陈嘉沐摇了摇头:“你跟他吃的什么醋呢?”
陈嘉沐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又戳到何钊的哪个点子上了。她猛然被拉入梦乡,像小时候做的那种椅子后仰倒地惊醒的梦一样,她也惊醒了。
醒了还是梦,醒了又是梦,坠入与惊醒之间,何钊的面容,在梦里变得很清楚,过分的清楚了。
她体会到一种酣畅的失重感,悬在枝头的秋叶落下去,在身体被风托起的时候,何钊的吻覆了上来。
他带来的寒冷,冬日的飘雪,纷乱地闯到她身体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