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钊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快,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还泛红的切割处已经变作浅粉色的一线痕。
陈嘉沐碰了碰他的手腕,他笑着说已经不疼了。
手指压住痕迹的两侧,是分不开的一整块肉。
陈嘉沐这才略略放心。
他俩离得太近,她一抬头,又被人吻了鼻尖。
“嘉沐今日哭了几回?刚进门时鼻子眼睛都是红的。”
“这样仔细打扮,是去见谁?”
陈嘉沐犹豫许久,最后也只捡出一句“出宫扫墓”应付过去。
她想问他之前提到瑞王辰王的事,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钊眯起眼睛:“是宫中来人。”
陈嘉沐:?
何钊起身,将陈嘉沐也拉起来,弯下腰给她整理衣裙褶皱:“太监的脚步声与旁人不同,很好分辨。”
“嘉沐,下回来时……”
他顿了顿,面色不善地拉开与陈嘉沐的距离。
下一秒,客房的门被人推开,门口站着个陌生的穿夜行服的太监。
“公主,随奴才们回宫,要快。”
何钊冲她眨眨眼,只做口型道:“回吧。”
————
陈嘉沐是被人抬回宫的。书院前隐蔽处停着的小轿,两人抬着,脚步飞快地往宫内去。陈嘉沐被颠得头晕,往窗外看,只见陌生的一条小径,下轿时倒是已经到了琉璃宫中。
院内昏暗,站着个陈嘉沐没见过的宫女,面无表情地提着一盏宫灯,犹如墓室壁画中的仕女还魂。
陈嘉沐吓了一跳,宫女却比她更沉着些:“公主。”
她将宫灯往陈嘉沐身侧一递,院内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有被水洗刷过的痕迹,微弱地反射着宫灯的火光,像铺了一层柔滑油脂。
“六皇子失踪了,方公公叫奴婢早些接公主回宫,以免皇帝查到琉璃宫头上。”
“不过现在看来并非是皇帝亲自查,公主可以放心些。”
陈嘉沐谨慎地跟在她身后。
琉璃宫内并无人,宫女替她点好宫内的火烛,又侍候她拆了簪钗,温水沐浴。
陈嘉沐坐在浴桶内,闻着温和的橙花香味,压低声音问道:“琉璃宫中的宫人呢?”
宫女平静答:“皇子失踪,宫人要先受询。奴婢已经被审了一轮,刚赶回来。一会儿若是有公公过来问公主话,奴婢会替公主答,不必担忧。”
陈嘉沐暂时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是方彦知道她应付不了这种场面,有意拨来帮她的宫女。
可她还是心慌。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殿内无人,月色又太明亮,照得整个琉璃宫如冰鉴般冷峻。她刚才自下轿起,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六皇子失踪,是何时的事?”
宫女往她的浴桶之中撒花瓣:“六皇子前些天还不在宫中,昨日刚回。”
“今早六皇子出宫,之后便没了消息。本以为是寻常地在宫外过夜,但……”
“午膳时,有人在御膳房的肉房之中发现他贴身丫鬟的尸体。才有人注意六皇子也不见了。”
宫女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不再说了,陈嘉沐却没耐得住心里的好奇,追问道:“然后呢。”
“尸体一条腿只剩骨头,肉不翼而飞了。”
陈嘉沐在温热的水里泡着,浑身一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宫女却像没事人似的,把空空的花篮放在一边,伸手帮陈嘉沐按摩。
“公主,放松。”
她的手很凉,和方彦的不一样,女孩子的手指更细,力气也小,但按揉的手法正好。
“只是死了个丫鬟而已,公主脸都吓白了。”
陈嘉沐心说这哪是死个丫鬟的事。尸体都被扔进御膳房了,约等于在自家冰箱里藏尸,你怎么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宫女给她按了一会,突然嘱咐道:“公主就当不知此事,来的人若是执意要公主回话,公主装作害怕,咬定自己一日里都在宫中,不回答就可以。”
“装作害怕,嫌疑不是更大?”
“手下人只是问话的,往皇上那报,还是方公公与高公公的事。说多容易错多,一会来人,人多眼杂,不说是最好的选择。公公管的住手下人,但不能保证管的住所有人。”
宫女捏完她的肩背,又来捏她的胳膊,陈嘉沐被她按得放松不少,整个人靠在浴桶壁上,只听得前院传来乱嚷嚷的吵闹声。
那宫女对她一点头:“公主泡着。他们来得正好,奴婢去帮公主说。”
她说完便大步离去,陈嘉沐听着前院的吵闹声渐渐压下,过了许久,似乎有人往陈嘉沐这里走。
脚步轻轻,隔着放衣物的柜子和绣梨花的屏风,陈嘉沐回头向外看,只见一道细长的人影投在屏风之上。
“方彦?”
陈嘉沐试探地喊了一声,屏风上的影子稍微清晰了些,似乎是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公主。”
“公主明夜给奴才留个门。”
他的声音沙哑,勉强能听出是方彦。
陈嘉沐说好,又问:“寒梅落雪什么时候回来?”
“落雪寒梅今夜便能回来。”方彦犹豫道,“公主,赵辙毕竟是个男人,现如今宫中出了这样的事,他免不了被怀疑。”
“奴才只能保下公主,至于他的生死,得看慕容将军那边如何救了。”
陈嘉沐点头:“我没有让你保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