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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的锁链被打开时,楚明骞正躺在稻草上,双手垫在脑后,一条腿搭在另一条屈起的腿的膝盖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哼着曲子。

他听到来人熟悉的脚步声,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起来,一下子就乐了,“哥哥,好巧啊,你也被关进来了?”

牢房被锁上,楚明玠走过来坐到楚明骞身侧。

不同于楚明骞的吊儿郎当,他的袍子整洁又飘逸,盘腿坐下来时,用两手展开外袍,盖住双腿。

楚明玠坐姿如松,肩背笔挺,无论处在何种境地,都是风雅从容的狐狸模样。

“啧,你这不像是来坐牢的,倒像是要接客。”楚明骞抽走楚明玠腰间的扇子,“刷”一下展开,扫过的风如刀刃,角落里的蟑螂和老鼠瞬间一命呜呼了。

楚明玠紧抿着薄唇,脸色阴郁,沉默不语。

自从他把太子治得更痴傻后,心情就一直很低沉,隐隐恢复了过去几年的阴郁和暴躁。

仇恨心、贪念、妄念、执念、怨念等都属于心魔。

心魔可以一直存在、可以突然产生、可以隐匿、可以成长、可以吞噬人、也可以历练人。

楚明玠的心魔,是在双腿残废后产生的。

后来他站起来了,且自己的医术在复仇者联盟里,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还原出了很多楚轻盈的神药,开了医馆每天比驴还累,根本没有时间颓丧。

所以他曾经的心魔渐渐消失,或者说,隐匿了起来。

但把太子治得更痴傻这件事,让他自责,又恼恨自己依旧是个废物,于是他的心魔又出现了。

心魔是进步的瓶颈,突破心魔才可以使人突飞猛进。

目前,楚明玠并没有突破。

他把自己逼得很紧,越是这样,越是难以突破,让他一天天更阴郁消沉,没了过去几个月亦正亦邪的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

楚恂和楚夫人一直都在关注并重视着大儿子的心理问题,知道大儿子的症结所在。

他扇了楚明骞的脖子一巴掌,对着大儿子换上最慈爱的表情,最温和的语气,“最近还是没有进展吗?”

“你不用有所顾虑,就放心大胆地让你三弟试药,过去那么多药都在他身上试成功了,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只不过可能需要的时间长一些。”

“再不行,你先把谢氏当初给太子下的那种痴傻药找出来,让你三弟服了,这样配出解药来就容易了。”

你可真是亲爹啊,楚明骞瞪大眼,抗议,“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都成家了,正努力跟瑶瑶要个孩子,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傻了,我可以身残,但不能脑残!”

一个多月前他和叶瑶成亲了,现下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想想如今只有三岁孩童智商的痴傻太子。

楚明骞对着阴郁的楚明玠,就打了一个寒颤,抱紧自己的刀往旁边挪了挪。

“有了媳妇就忘了大哥,楚明骞,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扇子又回到了楚明玠手里,忽然朝着楚明骞的下身袭击而去。

“身可以残是吧?”楚明玠的嘴角勾出一抹令人熟悉的邪气的笑,扇子往前推了几分,眯着眼,阴恻恻道。

“我最近对阉割之术比较感兴趣,想试试男人被阉割了后,还能不能用,或是再接上去,跟正常男人有什么区别。”

楚明骞浑身哆嗦,一动不敢动,有心魔的大哥变态又残忍。

“要不然我抓了傅寒辞给你?他不是假太监吗?我们成全他变成真太监。”

楚明骞额头上冒冷汗,“你还可以给他灌了痴傻的药,拿他试药,小妹是说了他不能杀,但没说不能折磨吧?”

“好,我等着你将傅寒辞送到我面前。”楚明玠收了扇子,看到楚明玠浑身一软,他恶劣地勾了勾唇角。

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弟弟罢了,怎么可能给他灌痴傻药,阉割了他再接上?

楚明骞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到楚明玠身边,跟楚明玠肩挨肩,全身很放松地靠着楚明玠,“你的师姐,宸妃娘娘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楚明玠的手抚着扇面。

谢昕月不过就是在自导自演,先是假装因为侍寝而差点小产。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在宸妃卧床养胎之际,千万不能凑上去。

否则一旦出了事,那凑上去的人不管有没有害宸妃,结果都会被牵连。

宸妃这一胎从被后宫嫔妃们知道后,就处在了风口浪尖上,杀机四伏危险重重,躲过了好几次来自淑妃和康乐的毒害。

这次,宸妃反过来抓住淑妃和康乐都不愿让她生下皇子的心思,加以利用。

淑妃想借康乐之手害宸妃小产,康乐想让淑妃替她除了宸妃肚子里的孩子,于是在宸妃安排的人同时对淑妃和康乐的献计下,两人就去给宸妃送汤了。

其实她们二人的汤里都没毒,毕竟宸妃吃得东西是要被验的。

她们的计划是连续送半个月的汤,暗中用其他方式悄无声息地让宸妃流产,到时候可以嫁祸到对方身上,把自己摘出来。

那毒,是宸妃自己给自己下到康乐汤里的。

她一石二鸟,一下子同时除掉了淑妃和康乐。

而她百毒不侵,自己之所以有中毒的症状,是因为楚轻盈送了她一粒神药,能让她昏迷不醒,数次“毒发”。

所有的大夫诊断出来的都是她中毒了,生命垂危,且对此束手无策。

“不管怎么说,此次宸妃为了配合蕴之他们救我们,也是遭了不少罪。”楚恂的胳膊搭在楚明玠的肩膀上,暗暗观察着楚明玠的神色。

大郎和谢昕月是同门,听三郎说谢昕月可能是心仪大郎的。

而大郎不愿成亲生子,他和夫人就想,大郎心里是不是也有谢昕月?

他的这份感情没有宣之于口,是因为当时他还坐着轮椅,自我厌弃,不愿耽误了谢昕月?

“宸妃本来就是假孕,知道时间长了瞒不住,索性借着这次机会让自己小产,既能让皇上自责,因为愧疚而补偿她,也能助妹夫救我们楚家。”楚明玠面色无常,只手中翻转着扇子。

这扇子,是几年前自己拜到师父门下时,身为师姐的谢昕月,赠给他的见面礼。

楚明骞跟楚恂一样摸不准楚明玠的心思。

在他们这些人中,谢疏鹤还好些,其实心思最藏得最深的人,是大哥。

楚明骞笑了笑,“别说,你师姐的宫斗级别可不低。”

淑妃和康乐那都不是省油的灯,何况康乐背后还有太后。

谢昕月却能迅速在后宫站稳脚跟,且拉拢人心,让淑妃和康乐身边的宫人叛主。

她把皇上也算计在内,处心积虑,精心谋划,在此次除掉了淑妃和康乐,还助了他们。

这件事一出,皇帝以后会更加怜惜宸妃。

如此,宸妃屠龙就容易了。

楚明玠两三言语便把这件事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说清楚了,但想想都知道,谢昕月在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心力筹谋。

“等着吧,周锦烨觊觎宸妃,比皇帝更想救宸妃一命,他以前朝的形势说服了皇上,亲自去谢府求首辅大人了。” 楚明玠抬头从小窗户上,看着外面的落雪,一点都不像身处在牢房,仿佛坐在自己院子里饮茶,赏雪看竹。

“最迟晚上,妹夫会带着皇上过来,让皇上亲自请我们出狱。”

“我们还是能赶上回家过一个好年的。”

皇上自己放不下九五之尊的面子,所以在周锦烨提出他上门求谢疏鹤时,皇上同意了。

谢疏鹤到底是楚恂的女婿,他若是愿意再出面一次请楚明玠,楚明玠是愿意给他一个面子的。

但他的条件是皇上得和他一起来。

“周大人这算是上了我们的贼船吧?”楚恂感慨了一句,拉帮结派,夺权壮大势力,这些朝堂上的事,都是谢疏鹤一人在做在出力。

而他们都在朝堂外帮着楚轻盈,朝堂内首辅大人孤军奋战,可见其艰难,也由此证明了他这个女婿的能力。

楚恂对首辅大人是既有做岳父的对女婿的疼爱认同,也有敬佩和仰慕。

楚明骞重新躺回了稻草上,还是刚刚的姿势,嘲讽他爹,“你还是多跟女婿学学说话的艺术吧,什么叫上了我们的贼船?那分明是弃暗投明。”

“跟老子说话放尊重点!”楚恂伸腿踹了楚明骞一脚。

他坐在那里,两条腿一屈一伸,胳膊搭在膝盖上,从来都是儒雅又豪气杀伐的气质,衣袍舒展,黑发如墨,有种醇厚如酒的迷人感。

楚明玠还是盘腿端正地坐着。

父子三人在潮湿满是血腥味的牢房里,却都发着光般,构成了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首辅大人是又雅又欲的风格,嗯,楚家父子三人是纯狱风。

果不其然,谢疏鹤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皇帝也就下来了。

晚上皇帝在谢疏鹤的陪同下,亲自来到牢狱中,却依然高高在上威仪十足,俯视着楚恂父子三人,俊脸冷硬,“镇国公,此次关于你们楚家谋逆一案,是朕听信了奸臣谗言。”

“如今朕已查明真相,你们是清白的,朕降了次辅的职,也处置了其他官员。”

“你们遭了罪,朕赏赐你们绫罗绸缎百匹,再抬五箱子的金银珠宝,命高牧和锦衣卫送你们回府,望朕的忠臣良将能跟家人团圆,过一个好年。”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不可能的。

相反,天子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

次辅跟他站在一起对抗为楚恂父子喊冤的那些官员,那么就只能次辅几人,担下这个过错。

“微臣(草民)不敢!”楚恂和楚明骞、楚明玠三人行礼谢恩,但楚明玠就是不主动请命救治宸妃。

皇帝目光阴沉地睨着楚明玠,负在背后的一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扫了身侧的谢疏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