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辞冷笑,对楚明玠的杀意前所未有的高,却不能拿楚明玠怎么样。
以前楚明玠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将军,他还没有那么忌惮,肉体凡胎,多找些人杀就是了。
但现在楚明玠可是行走的毒王,满身都是毒,无论对他进行多彻底的搜身,都没有用。
他能单枪匹马地过来,就说明他有自保的能力。
除非他想跟楚明玠同归于尽,否则他只能咽下这口气,恭敬地对待楚明玠,客客气气地送楚明玠离开傅府。
“楚神医回去吧,我们之间的仇,日后慢慢算。”傅寒辞一字一字阴冷地说完,让府里的总管安排楚明玠回去。
顾翊煋失忆就失忆吧,顾翊煋只要不死,他就能活着。
他不可能再为了顾翊煋,而再低声下气地求人,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楚明玠还是那副亦正亦邪,笑着的模样,眼里却同样一片深寒,“在下也是这么想的,重来一次,傅总管就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了。”
傅寒辞和楚明玠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着。
那种无声的较量,吓得榻上的顾翊煋更加抱紧了自己。
直到楚明玠那抹修长挺拔的身躯离去。
顾翊煋更害怕傅寒辞了,掀了被褥下床就要跑出去。
却被傅寒辞握住手腕拽回来,紧紧扣在胸膛里,低沉而阴鸷地开口,“你要去哪?”
“我……我的家在哪?”顾翊煋在傅寒辞怀里挣扎着,腰身快要被傅寒辞折断。
她疼得掉泪,不敢再动,浑身颤抖着,仰着一张满是泪水苍白的脸,惊慌地看着傅寒辞。
“我是谁,你是我什么人?”
傅寒辞深邃的墨眸里闪过一抹诡谲,面上温情了一些,大手不再钳制顾翊煋,而是轻轻搂着,抚着顾翊煋的脸,“你叫星儿,是我买回来的通房丫鬟,因为不慎落水,所以失去了记忆。”
顾翊煋潜意识里觉得不是这样的,但她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无从反驳。
于是她只能柔若无依地伏在傅寒辞的怀里,“那你喜欢我吗?”
“自然是喜欢的。”傅寒辞的手指勾了勾顾翊煋脸上的泪珠子,不过是在逗弄一个小宠物而已。
“你以后好好服侍我,我会抬你为姨娘,不会亏待了你。”傅寒辞把顾翊煋压在了榻上,对于没再挣扎,乖顺地攀附着他的顾翊煋,他比以往温柔了一些,目光里却依然是冷酷,没有一丝情动。
以前顾翊煋女扮男装时,轻狂恣意鲜衣怒马,是他无法活成的模样。
他喜欢这样的顾翊煋。
后来顾翊煋沦为了他的玩物时,一点都不听话,浑身是刺。
他虽然恨顾翊煋,但对这样的顾翊煋也有着几分的兴趣。
而现在,顾翊煋失忆,成了最普通的通房丫鬟,他心里仅剩的那点喜欢,也化为了泡影。
不过按照楚蓁蓁说的,他和顾翊煋是这个话本里的男女主,二人只有结合在一起,才能有很大的光环。
顾翊煋死了,他也活不成,他和顾翊煋是同生共死的。
估计楚轻盈这次没能杀了顾翊煋,他又求上门,还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来救顾翊煋,楚轻盈和谢疏鹤就应该猜到了这点。
他们为了能杀了他和顾翊煋,会不会想着取代他和顾翊煋,他们要成为男女主?
那不能。
如今他和顾翊煋这对男女主已然是元气大伤,若是让楚轻盈他们继续打压他们,夺走他们的一切,把他们变得越来越普通,那么无疑得到更多、越来越强大的楚轻盈和谢疏鹤,就会成为男女主。
他不允许这种结果的发生。
现在他们先不去招惹楚轻盈他们了,要蛰伏着,养精蓄锐,见机行事。
*
这天晚上,楚轻盈和谢疏鹤一起睡到了寝卧的床榻上。
谢疏鹤把楚轻盈抱在怀里,二人交颈而眠。
第二天天不亮,谢疏鹤照常去上早朝。
楚轻盈不让谢疏鹤去,“你不是还没好吗?再歇两天吧。”
谢疏鹤转回身搂住楚轻盈,抚着楚轻盈背后的青丝,亲了亲楚轻盈的额头,柔声细语,“我会按时按量地喝药,夫人不用担心,以后我不会让自己那么劳累了,也不会抑郁多思多虑……”
谢疏鹤等药煎好后,在书房喝了,只觉得嘴里特别苦。
以前也苦,他感觉不到,现在感觉到了,是因为楚轻盈给了他甜头。
人在感情里就是这样的,要了一颗糖,还想要第二颗,第三颗……无数颗,总是不满足的。
当哪天对方再不会给他糖时,他连呼吸中都是砒霜的味道。
幸好,幸好楚轻盈还会继续给他糖,给更多的糖。
谢疏鹤在还灰蒙蒙的抄手长廊上走着。
昨夜的秋雨打落了秋花,一地的落英缤纷,被他的衣袂卷起来,整个人都有种飘逸感,与周遭的一切构成一幅画,高雅唯美。
他圈着腕上的佛珠,一张脸平静到死寂,想着刚刚他吩咐给两个暗卫的话,“去黄州找到楚家大郎的师父,向他索要强身健体长生不老之药……”
他要去楚明玠的药房偷,那只是想想,实际是不可行的,会被发现。
谢疏鹤当然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长老不老。
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是含有慢性毒药的,能让人在短时间内看起来神采奕奕。
但时间长了,五脏六腑被腐蚀,死期也就到了。
他需要这种在短时间内,能让他好起来的丹药,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他的身体是真不好,活不长的。
楚轻盈手里没有对他症的药,要不然肯定早就给他用了。
那么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不是为了糟蹋自己的身体,而是要变得特别强大,让自己具备一个男主的条件,取代了傅寒辞。
此次冰雹造成了全国上下的良田,在一夜之间全都被冻死,皇帝忙碌,谢疏鹤身为首辅也得带着内阁的官员们忙着救灾,减免接下来两年的赋税,并且拨救灾款到各地。
谢疏鹤自然不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把自己这边的人,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
没几天,谢疏鹤收到了谢疏泽的来信。
谢疏泽在来京的一路上,散了不少钱财救济子民,帮助子民们重新耕种,还建造新的房屋。
这样的善举能得到很好的名声,但愿意做得人少之又少。
楚轻盈的阵营正好就需要民心。
她已经给谢疏泽准备好了药,就等着人来到谢府,谢疏泽便能重见光明了。
楚明玠很快就把消息传给了楚轻盈,女主她,失忆了!
【“这样的狗血梗从来都是小说里必不可少的,在话本里,女主以男儿身坐上皇位没多久,你儿子安排了一场刺杀,女主替男主挡了剑,醒来后她也失忆了哦。”】军师有限制,不能对楚轻盈剧透太多,基本上都是马后炮。
等事情发生了,或是楚轻盈自己挖掘出后面的剧情了,它才会说出来。
【“正是因为女主失忆了,男主才让旁人揭穿了她的女儿身,又费了很大的心思,他从女主手里拿走皇位,顾翊煋就是典型的摄像头女主。”】
军师给楚轻盈解释着,【意思就是女主们本来好好的,可以追求自己的事业和理想,但是为了救赎男主,选择给他洗衣做饭,无微不至的关怀,企图用温柔感化他,甚至很多女主后期的事业被无限削弱,强调她在家庭的作用,作者用爱和付出的形式包装了女主的下滑。”】
【“这好像在告诉女性‘你只要对一个男人掏心掏肺地好,就能绑住他,收获美好人生’,这种逻辑洗脑太吓人了,简直就是在pUA,在创造讨好型人格和付出型人格,企图把女性固定为温柔善良的平面妻子形象,我愿称之为娇妻制造文。”】
【“所以东家,你可不要让自己沦为这类女主,我之所以选择让你重生,而不是其他人,就是相信你是能成为大女主的。”】
“谢谢,我不会让你失望。”楚轻盈并没让自己那么依赖军师。
靠山山会倒,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在挖掘剧情,一次次破局。
军师虽然厉害,但也是因为它拥有后世的知识。
若真论起智商,不是楚轻盈炫夫,军师未必能比得过谢疏鹤。
军师让她重生了,还给了她那么多金手指,帮了她诸多。
楚轻盈自然不生气军师的诸多隐瞒,“由此可见,不管剧情歪到什么程度,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只是早晚问题。”
所以她也不是高枕无忧了,在男女主没死之前,她和自己的阵营随时都面临着凄惨的下场。
她和谢疏鹤得强大起来,将男女主狠狠地碾压,让他们失去光环。
到那时她和谢疏鹤才算是代替他们,成为了这个话本的男女主。
他们就能杀了傅寒辞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楚轻盈都在坐月子,基本上是不出去的,见人也都是隔着屏风见。
她做得最多的除了看兵书,学习军师给她的历朝历代那些历史上有名的将帅们的训兵、作战方式、谋略等,也会翻账本。
不是算账,她就是纯粹的喜欢看柳氏经商赚来的钱。
谢疏鹤虽然忙碌,但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早出晚归,不要命地干。
他一日三餐都好好吃,不熬夜处理公务,作息规律,到时间就和楚轻盈一起就寝。
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把手底下的人聚集到谢府,在书房里下达他的指令。
一天下来,谢府里来来往往不少官员。
谢疏鹤一有时间就亲力亲为地带女儿,偶尔还会抱着女儿,坐在书案后,跟闻宥礼他们议事。
在场的人,心里都觉得首辅大人这怕不是在炫耀女儿!
有次楚瑜尿到谢疏鹤身上了,首辅大人愣是面不改色安排完,把人都打发走了。
他才把楚瑜交给婢女,他去清洗,换上干净的衣衫。
结果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等第二天谢疏鹤下了朝,先去镇国公府看楚桉时,楚明玠和楚明骞拍着大腿乐不可支。
谢疏鹤接了楚桉抱在怀里,碧眸幽幽地看着楚明玠修长强健的双腿,“动不动抖腿,拍腿,当心哪天再断了。”
楚桉自己抱着奶瓶,吨吨地喝奶,白皙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可把他给累得不轻。
虽然他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换了一个爹,但既然是娘亲的选择。
而且他能感到这个爹爹对他的疼爱,那肯定有这个爹爹很爱娘亲的缘故在里面,于是他只能选择了接受这个新爹爹、后爹。
至于前世的那个光头和尚爹爹,他当然还会继续找,全了前世二人没有相认的父子情。
他都在心里练习了几万遍的爹爹了,奈何喊出来就是咿呀的婴儿语。
他气鼓鼓,下定决心等能喊人的时候,第一个就先喊爹爹!
谢疏鹤抱他的时候,他不再扭动挣扎,看两个舅舅在笑话谢疏鹤,他也笑,留着口水,嘴里叽咕叽咕,手舞足蹈。
“新爹爹你不要怪妹妹,毕竟她是真正的婴儿,吃喝拉撒不受自己控制。”
“不像我,我是成年人了,我就能控制住自己,我是绝对不可能尿到爹爹你身上的。”
他说这话时,全然忘记了第一次见到舅舅,他就尿了舅舅一手,以及这半个月里,他把楚家几个人身上都尿过了一遍。
但这也不能怪他嘛,他们不愿长时间捂着他的屁屁,抱着他的时候,是不给他垫尿布的。
往往还不等他提醒他们,他就自己无法控制地先尿了。
此刻,楚桉的话刚说完,谢疏鹤就感觉自己衣衫上一片温热。
楚桉:“……”
楚桉羞耻死了,抬起两只小胖手捂住自己的脸,趴到谢疏鹤的脖子上去。
他嗷呜了一声,用没有长牙的嘴咬住了谢疏鹤的脖子,啃,留下的全是口水。
谢疏鹤:“……”
楚恂在一旁笑得猛拍三儿子的肩膀,指着谢疏鹤,“果然是你的亲儿子,跟你一样娇!”
谢疏鹤抿了抿薄唇,没说话,他突然想到了马上就要回京的谢疏泽。
本来关于楚桉的身世之谜,在他心里已经翻篇了。
但最有可能是楚桉亲生父亲的谢疏泽,就要回来了。
他又开始害怕,只想逃避。
*
楚轻盈出了月子没几天,谢疏泽回来了。
柳氏早早地便携着下人们,在谢府门前等待着。
直到日上三竿,在柳氏的望眼欲穿中,一辆马车终于映入眼帘。
那一刻柳氏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下来。
她思念了夫君太久,这会儿她倒是有些情怯了,抚了抚衣裙,还整了整头上的簪子,故作沉静。
却在马车帘子被下人从外面掀开,男人弯着身,一手提着衣袍走下来时。
她所有的克制矜持全都分崩离析,双目通红地看着走来的男人。
天气渐冷,这会儿下起了蒙蒙细雨,谢疏泽双目失明,眼睛被白色绸布蒙着,墨发飘扬着。
他被人引着走向柳氏,越来越近,想象着柳氏立在那儿的纤瘦身躯,胸腔里的热意瞬间汹涌而出。
谢疏泽从下人手里接过刚撑起的伞,几个大步来到柳氏面前,伞撑在柳氏头顶。
谢疏泽漆黑的眸里浮动着水光,低沉沙哑地喊了一声,“夫人……我回来了。”
这还是在大街上,谢疏泽顾及着礼数,忍了又忍,也只是伸出手去牵柳氏的手。
柳氏却已然绷不住了,身子猛然撞入到谢疏泽的胸膛,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谢疏泽的腰身,眼中的泪汹涌而出,“夫君!”
谢疏泽的身躯晃了晃又稳住,随即丢掉伞,弯起胳膊把柳氏柔弱无骨的身躯,紧紧地搂入了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柳氏的头顶,用力又眷恋地摩挲了好几下,被白色绸布覆盖的双眼闭上,也是一片湿热的泪滑落于俊雅的面容。
久别重逢,经历了生死离别的一对夫妻,在雨中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着。
他们想念彼此到极致,便不顾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旁人的指点了。
过了很长时间,谢疏泽牵着柳氏的手,被柳氏带着走入谢府。
他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却并没有歇下,第一件事便是先沐浴更衣焚香。
柳氏要服侍谢疏泽沐浴,谢疏泽没让,炙热的目光透过白色绸布落在柳氏身上,哑声拒绝,“夫人,我自己来。”
“这几个月来,我已经学会了自理。”
柳氏要是服侍他洗澡,恐怕两人到明天,都不一定能拜见首辅大人和首辅夫人了。
毕竟他和柳氏分开了这么久,实在太想念柳氏了,不敢点火,唯有死死压下浑身的欲望。
柳氏原本红着脸,却在看到谢疏泽脱下衣服后,那身上留下的受刑的伤疤时。
她抬手捂住嘴,止住了哭声。
谢疏泽在生活上确实能自理了。
他双目失明,柳氏不敢想象过去几个月,谢疏泽摔伤碰伤了多少次,才能这般自如地摸索着进行一切。
好在,谢疏泽如今回到了她的身边,往后她就做谢疏泽的眼睛。
一个时辰后,谢疏泽和柳氏一起来到主院的正厅,弯下腰,两手相压,对坐在那里的楚轻盈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个时候,谢疏鹤抱着楚桉从镇国公府回来,衣袍翻飞,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楚桉激动死了,他已经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
谢疏泽,他的叔父,前世一直当他是亲生儿子的叔父啊,回来了!
楚桉还没看到人,但已经是热泪盈眶了,在谢疏鹤怀里扭着身子朝谢疏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