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我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吗?”那孩童竟有些恼怒,“你是谁?慕幽阁的大弟子!我是谁?寒月宗的小门徒!你天天来寻我,带好吃的带好喝的,你是怕我师父打不死我吗?!”
“冰冰,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那孩童急转过身,本来苍白的面庞憋得微红。
“你明知你师父和我师父是天降的对头,你师门中有那么多师兄弟陪着你,你却偏偏跟我过不去,难道不是因为怜悯我才能显出你的慈悲吗?”
“冰冰,我……”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为了躲避你,我已经换了三处练武场了,我不想再这么累了。”
白衣少年面露不忍,僵持了许久,才凄凄笑道:“认识这么久,今天才见你发这么大脾气,也是难得。好,哥哥先走了。”
白衣少年神情黯淡,又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好离去。行了几步又记起手里的芙蓉糕,忙迅速包好了放在一块石头上,这才不舍地离去。
良久,听得身后人走远了,那瘦削的孩童才回转过身往东岭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捡起芙蓉糕呆呆看了很久,突然一口吞掉了,将包芙蓉糕的帕子揣到怀里。又不知是在擦汗还是抹泪,只见他抬起胳膊狠狠地扫了一下脸庞,复又开始清理地上的杂草。
那男孩再未停歇,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终于将校场全部清理了出来。他环视了一番自己的新练武场,似乎比较满意。抬头看到月露山头,应是想起还有事情要做,忙到溪边洗了把脸,匆往西岭爬去。
清尊盯着那男孩的灼灼目光终于松动了一下。
“清尊?”我轻唤道。他一转身,我便看到了他清澈的眼中涌动的悲伤。
清尊看了看我,仍是不言。继而走到校场,捡起那男孩留下的弯刀,手指不由自主地轻抚上去。
“他们似乎看不到我们。”
我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疑惑。长鲸上仙让我来此见到这些人,其中肯定大有深意,我需得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自然看不到。”清尊终于开口,他将弯刀放归原地,抬头看了看朦胧的月亮,轻声道:“我们边走边说。”
此时山岭间一片漆黑,行路颇为不便,我们的步伐偶尔惊起几声虫唳,倒也显得有几分人气。清尊不管这些,踏着小男孩的足迹行上西岭。
“清尊认识两位小童?”
“嗯。”
脚下的山路满是沙石,在夜间甚是难行。清尊有意扶我一把,我摆手示意他不用管我。
清尊便继续道:“这小孩便是幼时的厉尊。”
“那白衣少年便是清尊您了?”
“正是。我与复冰幼年相识,如今已有四千余年了。”
清尊实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典范,不似百晓生以及国师那般藏形匿影,话只说一半。而他讲述往事的方法也是神奇且十分简便。
清尊讲述,此刻我们其实是在我的梦中,长鲸上仙对我施了织梦咒,好让清尊可以与我相见。我这才发觉清尊从来都只出现在我的梦中。
“往事千年,说来话长,我们不妨借用上仙之便,可使郡主一目了然。”
清尊说着,摘下一朵在夜色中更显莹白的花来。
“此花名曰君见。”
清尊以那君见花在我额前轻轻一触,须臾之间我便知晓了诸多往事。
如我所见,君见山分东西二岭,山势不高,但却被清尊师门天芳宗的宗主竹思鹤发现暗藏着不贫的灵脉,当时他发现此山一年四季都盛开着铺天盖地的君见花,暗暗寻人打听了,才知这是山底富有灵脉的缘故。
竹思鹤在此开宗立派时清尊还只是个小小凡童,唤作嘉苍。时年六岁的嘉苍并不十分明白灵脉对于修仙之人意味着什么,只知宗主起初只有能力买下君见山东岭,但天芳宗上下尽皆认为不久亦可将西岭收入囊中。
天芳宗下列吟泽、慕幽与宣肃三阁,所有弟子初入门时皆在宣肃阁中,三年后待众长老品评资质才可入慕幽阁修习术法。若想直入宗主或长老门下为徒,则再三年后初评,合格者可入吟泽阁,从师修炼宗中秘法。
幼年的嘉苍与复冰有缘相识,起因发生在慕幽阁从宣肃阁选拔弟子的那一天。
嘉苍在天芳宗中素来出众,深受好评;在此次选拔中表现也最惊人,成为慕幽阁弟子并未令众人意外。但恰在慕幽阁主授印之时,有弟子来报君见山西岭已被他人买去。这让一直思谋买占西岭的竹思鹤分外恼火,甚至弃下大典不顾,直奔西岭找来人“算账”。
那西岭之上却已立了山门,虽然简陋,但已昭示此山有主,不得外人随意踏入。竹思鹤却仗着自己与君见山所属州令交好,一掌掀了山门。待他看到岭上已经半成的寒月宗,连几句客套话都未讲就与寒月宗宗主冷千峰斗起法来。
嘉苍不知战况如何,只知竹思鹤归来之后三月不出,并严令宗门弟子不得与寒月宗有任何来往。天芳宗门人照行不误,直到嘉苍受罚偶遇复冰。
那一年嘉苍刚满十二,谦逊有礼、品貌非凡的他在慕幽阁几百弟子中出类拔萃,深受众长老赏识。却有来看望竹思鹤的贵客对嘉苍言语轻佻,出言不善,被嘉苍愤而击伤,引得竹思鹤大发雷霆。慕幽阁主为维护嘉苍,不得不将他重责百杖,关在悬思洞思过。
时值苦秋,凄雨连绵,悬思洞内冷风涌灌。嘉苍背负伤痛,无人照看,苦不堪言。却逢复冰采药避雨,见嘉苍垂危,当即治病扶伤,为其换衣敷药,焚炉熬粥。
“你是寒月宗弟子?”
初遇之时,复冰身披褐布,柳皮束腰,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张脸,尽皆寒碜至极。
嘉苍一眼便认出面前之人是与自己师门势同水火的寒月宗弟子。他曾听闻寒月宗上下皆是苦修,不仅每日只食一餐,连寒冬腊月也只一件薄衣蔽体,被自尊大派且讲究排场、用度奢靡的天芳宗讥为丐帮。
然而对方并未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