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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论这个话题,两个人都稍显不自在。

姜芙调整了一下,尽量保持平静:“公子请放心,奴婢除了偶尔给老姨娘请安,平时也很少往后面去。至于其他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林越仔细打量着她,见姜芙确实和往日没什么不同,这才跟着放下心来。

他看她,同样,姜芙也在看林越。

发现林越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褶皱,再联想起他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姜芙问道:“公子可是有心事?”

按说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但显然林越并未如此。

或许是因为今晚喝了酒,有了倾诉的欲望。

林越点头:“实不相瞒,我今天和几位同窗提到了赵兄。大家问了一圈,竟无一人有他的消息,难不成还真的皈依佛祖,去山上当了和尚?”

他口中的赵兄,还曾来过小院,称赞过姜芙的手艺。

姜芙对他也略有印象,知道他几年前就已经是秀才了,今年秋天下场,但落榜了。

林越特地去安慰。

只是对方十分沮丧,甚至说出想去五台山出家的话,不过大家当时都没有当真而已。

没过多久,这人就不见了,全无消息。

姜芙却觉得不至于。

她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奴婢虽然只见了赵公子一面,但还记得他谈吐高雅,颇有心胸见地。这样的人即便一时想不开,也不至于真的遁入空门。再说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不是白读的,圣人不是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佛啊道啊,即便信徒拥趸再多,可总归是与圣人之言相悖。”

林越双眼一亮,如同找到了知己。

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奈何那几位朋友都认定了赵兄去了五台山,自己也跟着动摇起来。

“我打算再去找人打听一下。”

林越曾受过赵兄的恩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姜芙建议:“公子还要读书,不如拜托那些大型商队的管事帮忙留意一下,或者镖师,他们常年走南闯北,也见多识广,往来更方便。”

反正他们本来也是要出门的,给几个钱,顺路打听一下消息,应该不会拒绝。

果然,林越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他谢过姜芙:“真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明天就去找人!”

姜芙避过,语气真诚:“等忙完了这件事,公子就收心读书吧。业精于勤荒于嬉,您肯定比奴婢更懂得这个道理。”

闻言,林越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些天确实不如从前刻苦,心里也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

“好!”

林越郑重点头。

他之前穿着姜芙做的那套衣服参加鹿鸣宴,置身在一众华服少年中毫不逊色,甚至还有人私下前来打听,是找了哪位师傅做的。

为了能穿上她做的第二套衣服,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日子渐渐回归平静。

姜芙也重新拿起画笔。

有丫头小厮听说她擅长画人像,扭扭捏捏地找到姜芙,请她给自己画像。

他们都不是家生子,大多是七八岁的时候被卖到伯府做工,签了十年或者二十年的活契。

也有运气好的,家里拿着卖身钱熬过难关,就这么一年年缓过来了,还攒下几两银子,只等着十年期满,就把他们赎回来。

“想求你画个像,托老乡送到家里,给我爹娘瞧一瞧。”

有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红着眼睛说道。

姜芙答应了她。

小丫头拿到画像,欢天喜地,第二天给她送来两条帕子,还带来几个同乡。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三个月的时间,姜芙竟画了三四十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甚至还惊动了府学的几位先生。

这几位先生都是正经科举出身,都有举人功名,有的是囿于家境,有的则是无心再考,先后在伯府落脚,教书育人。

能为他们画像,姜芙在激动之余,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紧张。

不过,林越对姜芙极有信心,此前也是他在先生们面前极力推荐她。

“你这大半年画了这么多人,无一人不满意,要说最熟悉自己的人就是自己,那些拿到画像的人哪个不是惊呆了,说好像在照镜子!”

林越自觉在琴棋书画方面也有几分心得,但自从他看过姜芙这几个月画的人像,就甘拜下风。

她能够在短时间内抓住一个人的五官特点,捕捉到神韵,特征,再加上精准的比例,还有林越之前完全没见过的“阴影”和“透视”,就可以令此人跃然纸上。

这个“阴影”和“透视”,林越至今都没有完全弄懂。

也不怪他不懂,姜芙偷笑,因为这是近现代视学理论。

历史上,相对成熟的东方视学着作要到十八世纪才出现,而将透视原理应用到中国水墨画上,最早也要等到十七世纪,但也仅限于宫廷画。

所以,她等于站在巨人的肩上,提前把中西风格进行了大融合。

因为天气渐冷,因此画画的地方就选在了府学的正厅。

三位先生都换上了最喜欢的衣服,不仅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让小厮用温水给自己洗了胡须,一眼看过去,每个人都仪表堂堂。

为了谁第一个画,三人竟争论不休,最后还是靠抓阄解决的。

姜芙用了三个下午,才终于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幅半身像。

先生们满意至极。

其中一位先生更是感慨:“天赋难得,我有位族妹擅长丹青,只可惜她命运多舛,寡居十多年,好在有些许名声,这些年在高门大户做女西席。不过到底不自由,她去年已经搬到一处道观,一心钻研绘画。”

他又看向手里的画,点点头:“说来也巧,姜芙姑娘的用笔倒和我那位族妹颇有几分相似。”

姜芙猛地想起这位先生姓樊,她心中一动,不由得喜出望外:“难道是樊大家?”

樊先生爽朗大笑:“外人抬爱,的确有人这么叫她。”

他让人取来樊大家之前寄来的信,上面有她落脚的地址。

姜芙万分感激,抄好了地址。

樊先生起了爱才之心,当天晚上他就修书一封,让人送去给樊大家,建议她收个入室弟子。

林越也好奇:“这么说来,你和樊大家还有师徒情分?”

姜芙摇头:“别说是我,就算是世子夫人也不算樊大家的徒弟,只能算是她的学生吧。”

叶氏是独女,和几个表姐妹处不来,她又娇气体弱,一个人学习觉得无聊,就抓着绯蕖和姜芙两个做伴儿。

无非是陪太子读书。

“即便这样,你都能得到樊大家的夸赞,足以说明天赋过人。”

林越一向佩服有才之人。

他有些激动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提议道:“不如我送你去见樊大家吧,你跟在她身边,假以时日,一定能学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