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刚过,意大利南部小镇。
正中午,暖阳当空。
小镇是前往潜水圣地特岛的必经之处,历史上此地属于军事要冲,建筑就着地势修建,大多隐于丘陵状蜿蜒的缓坡之中。
开车进去,里面有几家专做小耳朵意面的餐厅,还有丘陵地自酿的红、白葡萄酒,吸引远道路过的游客。
这个时间,镇中央的小广场稍显热闹。
归歆坐在阴凉角落的台阶上,她很瘦,宽大的灰质裙袍,将伶仃的身体罩得严实。
对面向阳的石栏边,倚着一个英俊的意大利男人,他穿着米色的便装,姿态悠闲地四下眺望,最后把目光落到归歆身上。
眼底含着笑,语气温和,“天气这么好,你整天游荡,怎么皮肤还这么白?”
他叫安德鲁,是南部大区的知名律师。受过良好的教育,因而英语说得不错,不过因为母语的影响,小舌音有些弹弹的,带了些说不出来的韵味。
归歆原本垂目,闻言抬起头。
她有削尖的美人下巴,淡唇,挺鼻,眼睛很大但是没什么神采,皮肤苍白,带有病态的美感。
仅仅看一眼,默声不语,她又垂下了眼。
安德鲁不在意,眼睛眯一眯,唇角的笑意更浓。肆无忌惮地看她一会儿,他轻描淡写地说,“没别的事情,我走了。”
归歆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目光落在脚边,兀自发着呆。
安德鲁嘴上说着要走,身体却没有动。
两年半前,他第一次在疗养院看到归歆,当时的她比现在还要瘦,身体虚弱,皮肤苍白的好似透明。可能被灌了药,她阖着眼,一动不动地靠坐在轮椅上。
老西蒙坐在边上,情绪一如既往的亢奋,挥舞着拳头,慷慨陈词。
安德鲁不觉得这位东亚面孔的美女能够听懂老西蒙口齿不清的意大利南部口音,尤其还是一个发病的状态。
想到这里,他收敛起唇角的笑意,身体站直,很是随意地说,“我说你被大火烧死了,还给对方送了骨灰。”
归歆在疗养院吃过一年多的精神类药物,大脑反应迟钝。这句话入到耳朵,再进入大脑,缓缓地转了一个来回。
等她悟出意思,再抬起眼时,安德鲁已经迎着健步前来的镇长张开双臂,热情拥抱,之后二人愉快地攀谈起来。
安德鲁是此地的法律顾问,隔一两周就会过来一趟。大庭广众之下,他热情友善、优雅沉稳,像个正人君子。但是归歆知道,他是黑手党西蒙家族的军师,冷酷无情、视人命为草芥。
这个小镇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去年冬季,海边修道院改建的精神疗养院发生大火,老西蒙葬身火海,她被随后赶来的安德鲁救出火场,之后便隐居于此。
距今已经十个月了。
过来之初,安德鲁给过她一个皮箱,里面有十几万欧元,据他说是老西蒙的遗产。
另外她住的那幢房子也是老西蒙的。
“在疗养院的最后时光,只有你在他身边,这是你应得的。”安德鲁是理所当然的口气。
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镇,有房有钱有闲,吃用随意,没有念想的话,倒是可以悠哉过完一生。
归歆的精神气还在缓缓恢复,思维又浅又慢,安德鲁的关于她已“逝去”的说法,没能在她心湖激起什么涟漪。
漫不经心地看一会儿,她意兴懒懒地站起身。
小镇有狭窄的小巷,蜿蜒的街道和陡峭的楼梯,她双手插着口袋,游魂一般地四处游荡。
安德鲁与镇长谈得热络,视线的余光一直跟着归歆,直到她步下台阶,消失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