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棍张了张口,但没有发出声音。
艾儿靠到椅背上,支着脑袋,说:“对那几个名字都不喜欢?那么,里努斯?罗曼?乌尔里希?”
天赐者显得有些焦虑。他踟蹰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可以……不改名字么?……陛下?”
艾儿皱起了眉头:“火棍、火棍的叫着,成什么话。不如就叫埃贡好了。”
这些几乎都是历史上有名的法师先驱用过的名字,既动听又能拔高身份。谁知火棍竟然不领情,艾儿不由得有些气恼,几乎就要拿出国王的架子强迫他接受。
“……陛下,我,我不想改名。”情急之下,火棍连这几天学的礼仪用语都给忘了,不自觉用上了过去的口吻。
“你很快就会习惯的。”艾儿已经明显不耐烦了。
“这……这是我家人最后留给我的东西!请不要夺走它!陛下!”火棍噗通一声,以群岛之礼拜伏在地。
“我爸妈都已经去世,姐姐曾经告诉我,爸妈给我们姐弟起这样的名字,是希望我们能够成长地足够强壮,哪怕进出火焰,也无损坚强……”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要不你还是算了?火棍就火棍呗。”艾儿还没开口,在一旁夹核桃吃的白旦先发话了。
你这人真是,怎么就喜欢在别人办正事儿的时候插嘴。艾儿心里不太爽地吐槽了一句。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艾儿问。
“回陛下,她叫火钳。”
“噗——”白旦一个没忍住,嘴里的核桃渣不小心喷了出来,一边忍住笑一边拿纸擦拭。
你看,你自己不也受不了这些平民的烂名字。艾儿心想,差点也笑出声。
火棍拜伏在地,看不见艾儿的表情,见国王半晌不说话,又开口道:“……陛下,我爸妈都是没什么本事的穷人,起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但……但毕竟是我爸妈……如今我姐姐也死掉了,我们家只剩我一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说到后来,火棍的话语已经开始变得不连贯了。
白旦擦完核桃渣,又在一旁帮腔:“你看人家小孩都这么说了,你也不能太不讲人情对吧,依我看哪,这‘火棍’也没什么不行。艾儿你自己的名字不也特别简单,冠上陛下两个字,不也威风八面的……”
你怎么能把我跟他们相提并论!艾儿心里反驳道。但在火棍面前,又不好开口跟白旦交谈,顿时感觉有点憋得慌。
不过经白旦这么一提醒,艾儿看着地上孑身一人的少年,倒是多少理解了一点对方的情绪。火棍的父母都已去世,而艾儿自己,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时代……
回想起那些肮脏的街道,那座魔法塔……
“也不知道导师他现在身在何方,过得怎么样……”
艾儿收回思绪,看着地上的火棍,问道:“你的家族有姓氏么?”
“我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姓氏……”火棍回答。
“从今天起,你有姓氏了。你会有一个更加得体的名字作为你姓名的一部分,而火棍这个名字,你可以选择保留在名或者姓里。你希望火棍留在你名字的部分还是姓氏的部分?”
火棍考虑了片刻。
“回陛下,我愿意将火棍作为我的,我的姓氏!”
看到艾儿不再强求他彻底改名,火棍也不敢和国王继续较劲。既然国王希望用更顺口的名字称呼自己,那么父母给的名字就作为姓氏好了。
这样一来,这个名字将不再是家族最后一人的孤单象征,而将成为可以传承下去的家族之名。
等到我也有了儿子、孙子的时候,我要让他们为这个名字感到自豪。火棍暗暗对自己说。
艾儿微微点头表示同意:“那好,从今天起,你的全名就是西奥多·火棍。”
“西奥多之名源自西奥多·灰袍,这是历史上一位学者曾经用过的名字,他年轻时的灵魂羸弱无比,但他却靠着对学识的钻研,成功在魔法史上刻下了这个名字。”
“希望你能对得起这个名字。”
这几天以来,经由约翰内斯的教导,火棍已经明白,法师之道和其他运用魔力的职业不同,先天灵魂虚弱的人,通过掌握学识,也有可能成为魔法大师。国王陛下起的这个名字,以及这番话语,毫无疑问包含着对自己的期许。
火棍感觉得到,内心之中,那股一直伴随自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蚀骨的饥饿感,似乎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谢陛下赐名!”
“好了,下去吧。记住,回去之后,好好熟悉刚才开启的魔力感知,不懂的地方可以向约翰内斯请教。明天这个时候,再到我这里来。”
火棍从地上起身后,再次向国王行礼,然后才退出了书房。
呼——看着天赐者离开,艾儿吐了口气,然后转向身边的光门。
“现在,是时候谈谈我们俩的问题了。如果你真要帮我操纵魔力,释放法术,你需要面对的困难,比那个孩子要面对的,还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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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棍——现在是西奥多·火棍了——离开王宫后,在侍卫的护送下,坐马车径直返回了上级魔法学院。
即使国王给的灵魂护壳仍然存在,但世界在火棍,不,西奥多的眼里,已经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味可口。饼干砌成的整齐房屋,碎果仁拼成的平直街道,焦糖面包做成的灯柱,鲜香四溢的行人,还有马车对面的座位上,糖果一般诱人的侍卫。
这种改变,到底是缘自魔力感知的开启,还是缘自国王亲赐的名姓?
不论如何,魔力的感受是真的存在。只要稍稍集中注意力,火棍就能确认,四面八方都弥散着淡淡的存在感,这是过去从没有过的感受,以往在群岛的野外捕猎时,火棍也曾体会过对危险的直觉,但这些存在感,是完全不同的事物。以火棍目前的感受能力,还无法分辨这些存在感的细节,但哪怕只是朦朦胧胧,若有若无的感受,也在时刻提醒火棍,周围是一个如何奇妙的世界。
这就是魔法师眼里的世界?
火棍感到自己的胃在翻腾,渴望着将这些美食吞入口中。
火棍开始期待国王明天的任务。
“你能感受到四周魔力源的‘存在’!?”
回到学院后,火棍第一时间找到约翰内斯导师,寻求进一步的指导。但听了火棍,现在叫西奥多的少年的经历后,约翰内斯导师显得十分惊讶。
“初次学习感受魔力的法师学徒,面对凝聚有魔力的物品,最多也只能感受到少许异常而已,感应多个方向上的多个魔力源这种事,不少人即使是进入了中级,也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做到。你的灵魂明明不像是对魔力很敏锐的样子……”导师看起来很有些疑惑。
看来每个人终归会有一些长处,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天赐者。火棍心想。你不知道我在战士修炼上花费了多少努力,却得到什么样的结果。火棍轻轻搓着自己细瘦的手腕。
约翰内斯没有过多感慨,很快教给了火棍调控感知的一些基本方法。
“好好学,也许你能比我们想象的走得更远。”约翰内斯最后说。态度十分诚恳。
告别导师,火棍回到住处。
学院为火棍这样与国王有关的学生专门设有住处。来自薄土之境两个王国的“留学生”:班菲和巴里,也住在此处。但班菲和巴里都已经是开始研习上级法术的大魔法师,与火棍这样的小学徒有巨大的鸿沟。
这几天以来,火棍接触得较多的,是同属约翰内斯导师教导的两位初级法师:维勒克,以及妮娜·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