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大雪时节。
二皇子失踪的阴影依然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朝堂上虽未明言,但那份沉重的气氛却如同厚厚的积雪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皇子依旧下落不明,朝堂上的议论声也愈发高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渐渐明悟——或许,二皇子真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然而,储君之位不能空悬,清秋阁亦不可一日无中书令。
二皇子离宫时,中书令的位置便是由岑思卿暂代的,在此期间,清秋阁内一切井然有序,众臣也对岑思卿的能力颇为钦佩。因此,众臣们并没有如以往那样为储君人选而争得不可开交,反而纷纷开始推举岑思卿为新的太子。
朝堂之上,岑思卿的地位如日中天。然而,一旦回到荣和宫,他所面对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那份昔日的温馨早已荡然无存。萧楚曦依旧不待见岑思卿,独自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每每见到岑思卿到来,萧楚曦或是严词厉色地将他赶出房间,或是愤怒地摔杯砸瓶,以示拒绝。
终于一日,岑思卿从素荷口中得知,萧楚曦已多日未曾按时服药。他心中放心不下,便匆匆赶往和鸣殿。然而,当他踏入殿门时,却再次遭遇了萧楚曦的冷漠拒绝。
这一次,岑思卿却没有随着萧楚曦的性子,而是坚持来到她面前,强迫萧楚曦将药服下。萧楚曦挥手将药碗打落在地,苦药洒了岑思卿一身。但萧楚曦倔强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却不肯低头道歉。
岑思卿看着满地的碎片和洒落的药汁,心中的怒火再也难以遏制。他紧握着拳头,声音颤抖地问:“萧楚曦,你到底要闹到何时?”
萧楚曦看着岑思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再次开口,声音却带着几分哽咽:“殿下,你可有为我的孩子报仇雪恨,慰藉他的在天之灵?”
岑思卿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萧楚曦那痛苦而执着的眼神,苦笑质问道:“萧楚曦,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只是你的一个复仇的工具吗?”
萧楚曦看着岑思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然而,从小的万千宠爱和与生俱来的傲气,令她依旧倔强地不肯低头。
岑思卿凝视着萧楚曦,眼中带着不忿和几分心酸地质问道:“你的孩子?萧楚曦,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可曾替我想过半分?你可知,那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萧楚曦并不知晓,当时岑思卿是如何在她与孩子之间,作出了那样义无反顾的抉择。他不惜亲手割舍自己的骨肉,只为了保住萧楚曦的命。萧楚曦更不会明白,岑思卿心中对那个孩子的重视,因为只有岑思卿自己清楚,那个孩子,或许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孩子了。
岑思卿原本想将自己心中的积怨与痛苦全部倾诉而出,然而,当他看见萧楚曦那苍白憔悴的面容时,满腔的愤怒与委屈又瞬间化作了无尽的担忧与心疼。
萧楚曦被岑思卿的话震住了,她愣在那里,许久缓过神来,才意识到岑思卿所言非虚。
岑思卿见萧楚曦毫无反应,也不愿再多说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淡淡地说道:“我让巧儿再为你准备一碗药。为了自己的身子,莫要再倔强了。”
* * *
入夜,月色朦胧,岑思卿再次换上那身熟悉的夜行衣,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一般,悄然无声地潜入了乾明宫。
乾明宫在二皇子离去的阴影下,显得愈发寂寥冷清,连往日的灯火辉煌都黯淡了许多。宫内的下人们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所影响,大多行色匆匆,不愿多做停留。
几番探索之后,岑思卿基本可以确定,卫世杰当年很可能将西陵家族的罪证藏匿于乾明宫的藏珍阁之中。
岑思卿悄然来到藏珍阁前,巧妙地引开了守卫,并敏捷地砍断了锁链,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藏珍阁。
藏珍阁内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
时间紧迫,岑思卿凭借记忆中的布局,在黑暗中仔细搜寻着线索。然而,藏珍阁内珍宝琳琅满目,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正当她准备放弃之际,先帝那幅庄严的画像在她脑海中浮现。在众多的宝物之中,唯有那幅画像始终保持着原有的位置,不曾被人移动过。
岑思卿心中一动,他借着月光,来到了画像前。那画像上的先帝威严而庄重,仿佛正注视着岑思卿的一举一动。他小心翼翼地在画像四周摸索,终于画像背后的墙壁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墙砖。
岑思卿心中一喜,他迅速掀开画像,只见一个隐秘的暗格出现在他眼前。他伸出手去,从中取出了一份泛黄的书册。
岑思卿拿到那书册的瞬间,心跳骤然加速。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严厉的呵斥:“何人胆敢擅闯乾明宫?”
岑思卿心中一紧,迅速将那本账簿塞入怀中。蓦地,两名侍卫破门而入,长剑直指他而来。
岑思卿身形如风,巧妙地避开了左侧侍卫的凌厉剑锋,同时足尖轻点,准确踹中右侧侍卫的腹部。两名侍卫显然低估了他的身手,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
岑思卿抓住这短暂的空隙,身形如电般冲出藏珍阁,在夜色中灵巧地穿梭,很快便摆脱了紧追不舍的侍卫。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路疾驰,直到确认安全后才逐渐放缓了脚步。
岑思卿一路小心翼翼回到荣和宫,将怀中书册取出,发现这并非是一本普通的书册,而是一本账簿。更令她震惊的是,这账簿只有半本。他轻轻翻开那半本账簿,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各种数字和日期,显然是西陵家利用粟税之便,在地方上大肆买官卖官的罪证。
但是,只有半本且没有封皮的账簿不足以证明一切。岑思卿知道,他还必须找到另外一半的账簿,才能彻底揭开西陵家的罪行。
* * *
素荷趁着岑思卿去清秋阁之际,特意来到和鸣殿。她昨日守在和鸣殿,听见了岑思卿对萧楚曦说的话,心生怜惜。
素荷小心翼翼地服侍萧楚曦穿衣,她见萧楚曦脸色苍白,心中更是担忧。趁着萧楚曦心情稍缓,她鼓起勇气劝说道:“晏王妃,您还是要多疼惜自己的身体才是。不然,殿下会更心疼的。”
萧楚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她冷冷地说道:“他会心疼?若他真在意,又怎会还有心思天天去清秋阁?他难过,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那孩子,不过是因为失去了能助他平步青云的皇长孙罢了。”
素荷见萧楚曦言辞犀利,脸上仍带着一丝倔强和哀怨,心中叹息。她深知萧楚曦与岑思卿之间的误会和隔阂,也知道要化解这些矛盾并非易事,但她仍想尽力一试。
素荷本想为岑思卿辩驳几句,却也觉得不妥。于是,她只好搀着萧楚曦,说道:“晏王妃,可愿意随奴婢去一趟殿下的偏殿?”
萧楚曦不解地问道:“去偏殿做何?”
素荷神情柔和地看向萧楚曦:“晏王妃去了,便知了。”
终于,在素荷的搀扶下,萧楚曦带着一丝好奇,缓缓步入了偏殿。
素荷将她带至岑思卿的卧房,那里陈设简洁,一尘不染,却少了往日的温馨。萧楚曦疑惑地看着这空旷的床榻,不解地问道:“姑姑,你带我来此,难道是为了让我欣赏这空无一物的床铺吗?”
素荷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岑思卿的床榻上,说道:“晏王妃,这床榻上没有任何寝具,是因为,殿下这些日子几乎未曾在此歇息过。他不是在书房独自坐到天明,便是在大殿内黯然伤心,度过漫漫长夜。”
萧楚曦默默地听着,感受着素荷话语中的深意。
素荷见萧楚曦沉默,又将她领到了书房,然后将书案上的一个锦盒递了出去。萧楚曦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躺着一把小巧玲珑的长命锁。她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素荷耐心向萧楚曦解释道:“这是殿下私下,命人在宫外铸造的一把长命锁。宫中制造的长命锁,向来有固定的纹饰,不可随意改动。但这把长命锁上面的图案,却与众不同。奴婢猜测,殿下定是想等孩子出生后,亲自给他戴上的。”
顺着素荷的话,萧楚曦将长命锁拿在手中细看,发现其中一面刻着她们萧家特有的忍冬纹。这让她不禁想象起岑思卿在绘制这图案时,脸上洋溢着的温柔笑容。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了岑思卿对她腹中孩子的深切的期盼和美好祝愿。
“晏王殿下一直珍藏着这长命锁,从未将其示人。”素荷继续说道:“奴婢也是这几日夜里放心不下,来看殿下时,才发现他每夜独自坐在偏殿里,手中拿着这把长命锁,不忍松手。”
萧楚曦这才注意到,这把长命锁虽为新制,但表面却异常光洁平滑,仿佛已被摩挲了多年,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温润光泽。这一刻,她不禁回想起了岑思卿曾说的那句话,以及岑思卿那痛彻心扉的神情。
——“…萧楚曦,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可曾替我想过半分?你可知,那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 * *
漫长的一日过去,迎来的却也只是漫长的黑夜。
岑思卿从清秋阁归来,步履沉重,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尽管周围不乏关切的目光和轻声的询问,他却仿佛置若罔闻,只是机械地走向偏殿。
然而,在即将踏入偏殿的那一刻,岑思卿又忍不住回头,将目光投向了和鸣殿的方向,轻叹了一声。
而这一切,都被在偏殿内等待的萧楚曦看在了眼里。她见岑思卿垂首走入偏殿,随即站起身。
岑思卿走进偏殿,抬头间便看到了萧楚曦。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岑思卿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得犹豫。
他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于是,只是远远地望着萧楚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