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车都被毁了,不止是抛车,还有敌军费了半天牛劲推入战场的攻城器,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毁了。
南军城头上静悄悄的,军伍们都在打赌,打赌季元思下一个“瞄”的是哪个攻城器,有人赢,有人输。
最开心的莫过于南军的头头脑脑们,头头脑脑们中最开心的,莫过于白修竹。
然而白修竹呢,也是最尴尬的。
从齐烨这群京中佬们入城后,他就没给过好脸色。
现在妥了,齐烨等人为南军解决了大麻烦,说是扭转局势也不为过。
的确是扭转了局势,没了抛车,弓卒就能如以往那般站在城头上射死任何试图靠近城墙的敌军,回到了舒适圈中,利用守城最大的优势消耗敌军有生战力。
敌军不但停止了攻势,还后退了近三里,并且终于安营扎寨了。
三里,拿命人测出来的距离,季元思鼓捣了小半个时辰,旗矛也就射到敌军原本木料对方的地方,敌军再撤三里,已经进入到足够安全的范围了。
安营扎寨,这对边军军士们来说是好事,一切都进入了“正规”,该攻城攻城,该守城守城,别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又是井阑又是冲车的,后方还摆着抛车,就不能传统一点复古一点吗。
可这对白修竹等人来说,这并不是好事。
六万先锋军,打几天就能少个万八千的,一旦战损超过一半,百分百溃逃。
剩下十三万,去掉后方押运粮草的一万人,还有十二万。
溃逃的先锋军有着极低的士气,一旦被充入中军,这种低迷的士气和就会动摇军心。
及时收兵,及时止损,对敌军来说也是现阶段最正确的抉择,
齐烨等人围成一圈,除了小、老伙伴们,还有太子康骁、三道军器监监正董孝通、弓骑营主将余思彤。
“哪个叫什么沈菁忠的,前朝不是工部的官员吗。”
齐烨不解的问道:“我原本以为这家伙能当率领先锋军是因为徐夙手下没太多值得信任的汉人,可刚刚旺仔和我一分析,该退就退,当机立断豪不拖泥带水,工部官员还会统兵打仗呢?”
康骁接口道:“进退有度,调度有方,的确是一员将才,只不过章法太过墨守成规。”
完全是外行的齐烨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阿卓不太确定的问道:“殿下是说,沈菁忠照本宣科?”
“应是如此,孤觉着要么是这沈菁忠身旁有谋士,要么,如卓统领所说那般照本宣科,如何战,如何退,又应在何时安营扎寨,皆是听从徐夙安排。”
这次齐烨听明白了,沈菁忠应该不是什么将才,怎么打,打成什么样又该怎么继续,都是提前被安排好了的,安排他的人八成是徐夙。
根据之前俩使者所说,徐夙在南关山林之中和连纵横,可谓能文能武,既能为蒙族原来的首领蒙狼出谋划策,也能亲自带着蒙族族人东征西讨,善兵法,更是武艺超群。
“太子殿下,世子殿下,公输先生。”
努力保持着大帅威严,语气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白修竹走了过来,微微清了清嗓子,然后一脚给余思彤踹倒一边去,略显尴尬的坐在了旁边。
大家齐齐看向白修竹,老白又清了清嗓子,装作一副很是淡然的模样说道:“公输先生打造的军器极为犀利,多多益善,太子殿下,世子殿下以为如何?”
齐烨没当回事,看向公输甲。
太子当回事了,但是他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也看向了公输甲。
今天算是彻底扬了名的岚山侯公输甲微微哼了一声。
他这一“哼”,白修竹也装不下去了,脸上摆出并不擅长的笑容,略带几分太好的笑容。
“公输兄…”
这一声“公输兄”,齐烨都气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输甲淡淡的问道:“前一夜你不知本侯能耐,张口闭口便是老狗,本侯不挑你理,今日本侯为你扭转了局势,白大帅应叫本侯什么。”
白修竹眼眶微微抖动了一下,满面尴尬,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更加灿烂。
“公输哥哥~~~”
众人:“…”
公输甲服了,他寻思让白修竹管他叫一声岚山侯,结果蹦出来一句公输哥哥。
白修竹那叫一个尴尬啊,他的确理亏。
之前公输甲特意找过他,一口一个大帅,一举一动无不是谨小慎微,结果被他白修竹一口一个老狗辱骂着,还让亲随给他丢下了城楼。
如果当时白修竹采纳了公输甲的意见,早在昨日的时候就能破了那些抛车了,根本不用齐烨将手弩、车弩全部拆了。
还有齐烨,之前找过白修竹,说要在越州城中筹备军器作坊,打制军器直接用于南军,都让白修竹当屁听了。
见到公输甲有点不待见自己,白修竹伸手入怀,小道:“公输兄,你看这是什么?”
大家定睛一看,岚山侯的玉牌。
白修竹抚须一笑:“听闻公输兄丢了这玉牌,本帅可是好找,寻了不少人为你寻到的,来,物归原主。”
公输甲气的鼻子都歪了,瞥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李蛮虎身上。
白修竹将玉牌塞在公输甲的怀中,连忙正色道:“大敌当前,军器是应多多益善。”
小二不忍看白修竹如此尴尬,出口说道:“贤弟以为如何呢。”
齐烨这一伙人也是不了解白修竹,小二了解。
康骁知道,白修竹作为南关大帅一定是称职的,大帅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守城而战,更是一顶一的人才,治兵又极为严谨,没什么毛病可挑。
奈何,岁数在那摆着,资历在那摆着,因此才和同样脾气不咋地的齐烨犯冲。
都是为了守好城,以太子的角度来看,来处理得话,自然希望大家不要伤了和气,而且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那就造呗。”
齐烨本来就有这个想法,点了点头看向公输甲:“今天用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还未命名,恩公觉着命为何名合适?”
“啊,以前没人造过啊?”
“恩公见笑了,您说要破抛车,老朽就随意打制出来了,专破那抛车。”
白修竹等人都服了,要么说人家是专家呢,感情是特意针对抛车临时打造的,难怪以前根本没见过。
齐烨根本没当回事:“那就叫公输车吧。”
公输甲傻眼了,张了张嘴,想说我也不是公输甲后人啊,要叫也该叫墨车吧。
齐烨都忘了这一茬了,白修竹紧张了起来:“造价…几何?”
公输甲看向了齐烨,后者耸了耸肩:“多钱?”
公输甲低声问道:“坑他吗?”
齐烨:“…”
白修竹一咬牙:“大不了南军不再使用城驽,只要那公输车!”
齐烨无奈至极:“有什么可坑的,报价就完事了,按照之前在京中给兵部报的价,咱不占为国杀敌的将士们的便宜、”
“咬轮本是车弩所用,尚无模具,绞筋倒是有不少,可用弓弦,恩公,算不算旗矛,若是算的话…”
齐烨打断道:“说多少钱就完事了。”
公输甲想了想:“十五贯上下。”
“老狗!”白修竹霍然而起,吹胡子瞪眼:“你当我南军养着财神爷不成,军器监报旗矛才三贯钱,你竟翻了五倍,莫要以为大军攻关你便可趁人之威漫天要价!”
“旗矛?”公输甲愣了一下:“什么旗矛,本侯说的是十支旗矛加上军器十五贯。”
这次轮到白修竹愣住了:“全算上?”
“是。”
“刚刚所用的军器,一共才要十五贯,不是一百五十贯,也不是一千五百贯,而是十五贯?”
“是,怎地了。”
“这…”白修竹满面呆滞:“为何如此低廉?”
“造价本就不高,若是作坊人手足够,可用军士调派,十二贯也可做,工料拉来了,每日五到七具。”
白修竹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扭头看向齐烨,刚想问这家伙不赚钱的嘛,猛然想起来太子之前说过,亲军司卫都是齐烨养着的。
老帅,缓缓坐下了,向公输甲那边靠了靠:“公输哥哥,你继续说。”
公输甲:“…”
齐烨微微看了眼白修竹,观感大变。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大帅,为了少牺牲将士的性命,为了能打赢,什么颜面不颜面的,没用,该扔就得扔,能屈能伸就对了。
“慢着。”
白修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董孝通,眼珠子发红。
“好你个董孝通,贪官,狗官,南军所用旗矛作价三贯一支,太子殿下和本帅的公输哥哥的旗矛足足十根,十根加上军器拢共才十五贯!”
董孝通也有点拿不准了,前朝就是这价啊,实铁打造的,制式工艺,没多要啊,难道是下面各军器坊或是兵部给贪钱了?
一名校尉突然跑了过来:“大帅,又是使者。”
齐烨终于来了兴趣:“挨揍没够不长记性是吧。”
校尉:“说是要见打造军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