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齐烨没看,看着费劲,上面没标点符号,字还是古文,比繁体都繁体,也不是白话。
喻斌大致说了一下信的内容,吕元嘉拜托董摹一件事,关于南边军。
吕元嘉到了南地后也不知道是查出来还是推测出来的,总之就是知道了南关外的异族蠢蠢欲动。
老尚书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不确定南关会有战事还是觉得提前做好准备为妙,因此拜托董摹提前将南边军所需的物资送过去。
类似的意思就是“赊账”,正常是哪边有战事,当地的官军负责进行“评估”,评估这一仗能打多久,然后告知朝廷,朝廷调集粮草物资什么的。
问题是这需要一个时间,加上有很多意外因素,很容易耽误事。
吕元嘉的意思是董家先尽量将粮草和物资送过去,能送多少送多少,用不上的话,边军再给送回来,如果用上的话,朝廷那边调集过来了军需粮草再不给董家就完事了。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喻斌将信的内容说完后,董摹也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老六登基后,和董家接洽的正是兵部尚书吕元嘉,代表宫中、朝廷,和董家“谈判”,让董家和南边军变成“战略合作伙伴”,董家承包一些南军的军需采买,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国防独立承包商。
其实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朝廷肯定是占便宜,就说运粮这种事,南边关如果出现战事,朝廷调集粮食送过去,路上的消耗至少占三成,这还是路途不太遥远,要是路途遥远的话,民夫辅兵什么的一路吃没了五六成都是正常事。
董家承包后就最大限度减少了“损耗”,还是说粮食,直接从南地调,董家负责买,买了后送去南地,朝廷直接将钱给董家就完事了,其他一些军需物资也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吕元嘉和董摹的私人关系还算不错,主要是董家过了累积原始资本的那个阶段了,犯不着和张家这种疯狗模式似的作风,就算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那也是对付其他世家,不像张家,胆敢拉拢丘神威这种折冲府都尉和其他武将以及官员。
不过吕元嘉代表的只是“宫中”和董家接洽,而不是代表朝廷,朝廷知情的大佬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说宫中和朝廷信任董家吧,也不是,董家发展的太过迅速,家族子弟通过联姻和进入官场为官,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了。
一个需要看朝廷和边军脸色的董家,是个好世家。
一个势力庞大的董家,不是好世家。
这就是朝廷的态度,国朝现在整体来看算是安稳了,不是和刚开朝的时候需要安抚这安抚那,狡兔死也好,走狗烹也罢,反正宫中和朝廷觉得已经不需要董家了,其他世家也能干这个活,比董家一家独大要强。
其实吕元嘉也知道,不过他不掺和,他只负责和董家家主董摹接洽,也是以私人名义写的这封信,拜托董家一旦出现战事的话第一时间将粮草和物资送到南关。
“善出兄身死,对我董家无利,非但无利反而有弊,大弊。”
董摹摇着头,叹着气,也不知是为自家家族命运感到担忧还是为吕元嘉身死感到惋惜。
“便是南地所有人都想要善出兄死,我董家也不会这般想,这般做,殿下怎会认为是我董家下的毒手。”
“我来南地后,受教良多,若问学会了什么事,那就是水落石出之前,谁的话都别当真。”
齐烨的语气中满是疲惫与不堪:“现在假设此事和你董家无关,三百万贯,还有交出承担运送南关边军军需之事,你作为董家家主,从,还是不从。”
“不从又能如何。”
董摹坐在凳子上,如同瞬间老了十岁马上要下葬似的:“呵,三百万贯,还有殿下烧…还有我董家人无意间烧毁的财货,早知如此,当年不如不接了南军的差事,这么多年来,我董家也就赚上了这三百万贯和那些财货。”
齐烨猛翻白眼,世家多有钱,他可太清楚了,董家作为南地三巨头之一,不知道有多少个三百万贯,只是这群王八蛋会哭穷,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真要是三百万贯就能将董家一夜打会解放前,这老头早就嚎上了。
“既然假设不是董家做的…”
齐烨用力的揉着眉心:“不是张家,不是你们董家,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喻家吧。”
喻斌:“…”
“不会是喻家。”
董摹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喻家若做了此事,数十代根基毁于一旦,如此爱惜羽毛的喻家莫说兵部尚书,便是连寻常百姓也不会谋害。”
喻家哼了一声:“还用你说!”
见到老爹被怼,董云卷瞪着眼睛叫道:“你是何人?”
喻斌:“我爹喻文州!”
“还当是谁。”董云卷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喻文州之子,那又如何!”
喻斌:“我恩师幽王府世子殿下。”
董云卷躬身施礼:“原来是喻公子,果然是英俊不凡仪表堂堂可谓人中龙凤一表人才。”
齐烨哭笑不得:“下次你先提我名儿。”
喻斌:“徒儿是先抑后扬。”
齐烨:“…”
阿卓有点要抓狂了:“不是喻家,不是董家,又不是张家,南地还有谁胆敢谋害吕元嘉,国朝还有谁敢谋害吕元嘉。”
“慢着。”
董摹似是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殿下可查过柳州知府尤烈?”
齐烨没有说已经查过了,而是问道:“为什么提到他?”
“尤烈当年想要入京为官,被善出兄阻挠,多年后,尤烈想担任军器监监正,又是被善出兄阻挠,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事情又是发生在柳州…”
说到一半,董摹苦笑道:“是了,殿下如此聪慧,岂会不查尤烈,不过老夫还是要多嘴问一句,殿下可是查无所获?”
“查了,查到了张家,查到了张艺骞,去了张家,回了柳州,张艺骞认出了尸体,说是你董家做的。”
说完后,齐烨的目光开始转动,最终落在了看热闹的张艺骞身上。
齐烨这么一看,其他小伙伴,包括董家人也看向了张艺骞。
张艺骞顿时吓了个激灵,满面讨好笑容:“殿下,您…您,您为何如此神情看学生。”
“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长了很多脑袋。”
说到这,齐烨霍然而起:“张艺骞,你他妈先自爆说是你张家所为,爆完了自家爆董家,还特么忽悠本世子,今天本世子不弄死你…”
“噗通”一声,张艺骞跪倒在地:“殿下明察,殿下明察哇,学生当真见过这山卒,就在当年酒宴上学生亲眼见到了那山卒,学生断然不敢欺瞒殿下。”
董云卷破口大骂:“这山卒若是我董云卷心腹,不,我董云卷若是识得此人,我爹我爹五雷轰顶,我兄长尸首两处!”
张艺骞愣了一下:“那你呢?”
“我不得善终,死了没人埋!”
“殿下。”张艺骞也学会了:“若是学生欺瞒殿下,我爹和我兄长也五雷轰顶尸首两处!”
“去尼玛的。”齐烨一挥手:“拖下去,打半死。”
“慢着。”
董摹突然开了口:“可容老夫问询一二。”
“问什么?”
“问他。”董摹望向张艺骞:“小子,你说当年是在哪里见过这山卒。”
“柳州。”
“柳州何处?”
“尤府。”
“尤烈那时名声尚可,担了同知后宴请诸多宾客,为何你如此笃定这山卒是卷儿随从。”
张艺骞楞了一下,理所应当的说道:“因为只有你董家暗中招揽山卒,既是山卒,不是你董家人随从还能是谁的。”
齐烨一捂脸:“别打半死了,直接活活打死吧。”
“殿下,殿下殿下。”
张艺骞吓的够呛:“学生真没骗您,学生的确见过他。”
“这他妈是你见没见过吗。”齐烨大骂道:“你明明说的是董家!”
张艺骞委屈的不要不要的:“学生是这么想的啊,没错啊,董家早在前朝时就暗中招揽山卒,如今也是如此,您也看到了啊,再者说了,董家已经就用死士谋害过其他人。”
“小子!”董摹狞笑道:“待此事结了,我董家与你张家势不两立。”
张艺骞一头雾水:“为何。”
“因为你,因为你这小贼!”
董摹气的都快脑血栓了:“我董家失了三百万贯,足足三百万贯,一把火,不知烧没了多少财货,就连南边军的差事都要交出去,你说为何。”
一听这话,张艺骞乐了:“您这么一说,还真是嘿,我张家想收拾你董家许久了,没成想,这事让本少爷做成了,哈哈哈哈。”
齐烨:“…”
“慢着!”
董云卷突然神情大变:“张艺骞,老夫问你,当年赴宴时你与何人相伴?”
“我叔儿啊。”
“未带随从?”
“没带啊,随从都在府外。”
“那就是了,那就是了。”
董云卷神情极为激动,看向齐烨:“殿下,学生想起来了,学生想起来了,当年尤烈担任柳州同知时整日心惊胆颤,唯恐前朝晋王余党取他性命,那一日酒宴,宾客随从皆被挡在了府外,府内除了宾客外,只有尤府下人与诸多家丁护院。”
齐烨面色剧变:“你是说…”
董摹一拍大腿:“不错,尤烈到了南地后,使了不少钱财雇了家丁护院,这些家丁护院不乏边军老卒!”
父子俩这么一提醒,张艺骞揉了揉后脑勺,自言自语:“你们这么一说,当年酒宴上,这山卒,这山卒…似是未陪伴在董云卷身侧,只是出入花园,本少爷…哦,对啦!”
张艺骞叒终于想起来了,一拍额头:“我见那侍女貌美本想上前调戏一番,便跟着去了花园,对,就是在花园中见了那山卒,护院装束,是护院装束。”
齐烨破口大骂:“那你他妈说是董云卷的随从!”
“我没这么说过啊,我只是说见到了这山卒,也见到了董云卷。”
张艺骞还挺委屈:“学生也没骗您啊,您得讲理啊。”
齐烨:“…”
傻了吧唧的季元思下意识点了点头,这话没错,张艺骞从来没确定的说山卒是董云卷的随从,只是说见到了董云卷,并且见到了随从,然后,大家以为这山卒是董云卷的随从。
“恩师。”
喻斌提醒道:“当初正是尤烈和您说此事是张家做的,叫您查张家,而放走那些家妓的,亦是尤烈,还有,火烧班房证物一事尚未查出来龙去脉。”
张艺骞顿时叫道:“没错,吕元嘉一死,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本是不想将家妓带走的,可尤烈那狗日的主动寻了我们,暗示我等将人带走免得惹火烧身,若不然,我等岂会将人带出地牢。”
“行吧。”
齐烨站起身看向董摹:“协议不变,三百万贯,交出南边军军需差事,三日内带着钱去柳州寻本世子。”
一语落毕,齐烨大手一挥:“最后一站,回柳州,捉拿尤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