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齐烨到了南地到了柳州后谁是最忙的,既不是小伙伴们,也不是柳州当地官员,而是柳州折冲府的将士们。
将士们再次上路了,一听说要突袭家族私军,窃窃私语着。
齐烨回过头,皱眉说道:“兄弟们在那低声说什么呢?”
蒋少鳞面露尴尬之色:“董家和张家可不同,董家家族子弟很多都是当官的,这是其一,其二是那些山卒可不是寻常的家丁护院,尚无铁证,这么直接打过去是不是不合适。”
“哦。”
齐烨看了一眼刘旺,旺仔小手一动,一张两万贯银票甩在了蒋少鳞的怀里。
“拿去给兄弟们喝酒。”
蒋少鳞望着手中的银票,猛吞口水。
“少爷,这…这不合适吧。”
齐烨打了个响指,刘旺又拿出了三万贯银票,甩在了蒋少鳞的怀里。
“现在合适了吧。”
蒋少鳞快哭了,他想说的是太多了,两万贯,根本花不完,一共就一千来人,分下去一人可得二十贯,足足二十贯呐,一年的军饷也就这么多。
二话不说,蒋少鳞调转马头,大呼小叫着。
过了片刻,蒋少鳞回来了,齐烨扭过头,发现将士们还是在那窃窃私语着。
不由得,齐烨皱了皱眉,再次问道:“兄弟们在那低声说什么呢?”
“此次跟随世子爷前去征讨逆贼,若董家尚存一活口,柳州折冲府将士们以死谢罪!”
齐烨:“…”
骑在马上的蒋少鳞,总是下意识的拍着胸口中的银票,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儿子和爹都是爱兵如子的性子,相比幽王这个当爹的,当儿子的殿下似乎更加爱兵如子几分。
钱,无法衡量一切。
可很多时候人们想要衡量一些人或事儿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用钱。
“少爷,一路疾驰奔袭陈洲尚有两日路程,途径佟、隽二县,一处折冲下府,两处屯兵卫,可集三千兵力。”
“不需要。”
队伍还没有拉开速度,齐烨强撑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说道:“去了后叫山卒扔出兵器甲胄,挨个接受盘问,如不从,那就代表一定是董家做的,不从,是董家做的,负隅顽抗,是董家做的,胆敢攻击官军,更是董家做的,如果是董家做的,不需要交战,我们离开就好,驻扎接管陈洲,剩下的,交给各处折冲府、兵备府、屯兵卫,剿灭反贼董家。”
蒋少鳞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后满面佩服之色:“少爷高明。”
齐烨苦笑一声,高明个屁啊高明,要是高明的话能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吗。
或许这就是天子让齐烨与阿卓配合缘故的吧,老六了解齐烨,很了解。
说齐烨稳当吧,这小子出道以来主打的就是一个“莽”字,和在莽村进修过似的。
可要说齐烨从头莽到尾吧,也不是,看似莽,实则还是留了退路,不会无缘无故的莽,在莽之前,法、理、宫中利益,总要至少占上一条。
这也是太仆寺被一锅端后,老六慢慢思考出来的一些事,关于齐烨的一些事。
不是齐烨不好用,而是宫中一直没用好。
就说此次来南地,就说现在要去陈洲找董家私军这事。
换了别人,哪怕是阿卓,事关董家这种豪族,即便出兵也要有铁证,而且就算有铁证也不会轻举妄动,而是先派人回京询问宫中的意思。
这一来一回,小半个月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会发生多少意外?
齐烨不是别人,他有着和其他人不同的思维以及行事方式。
按照他的理解,查案才需要证据,反恐需要名单就好了。
吕元嘉是兵部尚书,放了后世那就是国防部长。
国防部长死了,自杀,属于是“案”,他杀,属于是“谋反”。
既然是谋反,铁证反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嫌疑,任何有嫌疑的人或势力,都需要配合调查,并且极力证实自身清白,如果证实不了,那就干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这一次齐烨带的人不多,除了百名司卫外,只有千名柳州折冲府骑卒。
也是碰巧了,以前柳州折冲府只有六百骑兵,平南折冲府“沦陷”后,附近的折冲府才分配了更多的战马让步卒“转职”成了骑卒。
一千多骑卒,未必能在董家大本营灭了数百山卒和所有董家势力,不过自保绰绰有余。
上了官道,齐烨下马回了马车之中,下令提速。
车厢之中,齐烨满面困倦,对面坐着刘旺和鼻青脸肿的张艺骞。
看向满面讨好笑容又是一副小心翼翼模样的张艺骞,齐烨翻了个白眼。
喻斌找人打听过了,张艺骞记忆力的确不错,这小子在南地各世家三四代弟子中,能力算不得优秀,名声也不算广传,平日为人也是嚣张跋扈,可这记忆力的的确确是远超常人的。
张艺骞小时候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按理来说以这种能力多读读书的话科考不成问题,奈何这小子本事没用到正地方,整天胡混,要不是家族长辈宠爱,这小子哪能在柳州当张家的话事人。
按照张艺骞所说,山卒是他在十七年前见到的。
这家伙今年三十二,十七年前也就是十五岁。
不过是擦肩而过罢了,能想起十七年前一闪而过的面孔,由此可见张艺骞的记忆力有多惊人。
“你三叔张成死了,知道吧。”
“知道。”张艺骞脸上闪过一丝悲伤之色,随即陪着笑点着头:“该杀,该杀的,阿爷动的手。”
“张家家主动的手?”齐烨略显错愕:“当爹杀了亲儿子?”
“是,是,该杀。”张艺骞强压住内心的悲伤:“不杀,莫说不能给世子爷您一个交代,便是我张家自己人也交代不过去。”
齐烨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或许这就是世家能够成为世家的原因,杀伐果断。
杀,代表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代表一个态度。
既是态度,也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个句号是红色的,张成的血,承担了所有的罪责,再拿出半数家产,句号不太圆,可终究算是句号。
齐烨收了张成的人头,拿了张家半数家产,也是代表一个态度,代表他可以代表宫中认可这个句号。
“咎由自取。”
沉默许久,齐烨重复道:“咎由自取罢了。”
“是啊,咎由自取。”
张艺骞望着车外,不想叫齐烨和旺仔见到他的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世家,就是如此。
世家子,也是如此。
张成不是未来的张家掌舵人,可他依旧要为家族奉献一切,就是这种偏执的奉献,让他铤而走险去设计陷害当朝兵部尚书。
张家其他人,张家家主张尧卿是否知道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张成已经死了,没有反抗,没有争辩,跪在地上,当着坞堡内所有张家人的面,被他亲爹一刀捅在了胸口上,捂着胸口躺在地上,抽搐着,直到死亡,再被司卫割掉了脑袋。
“张艺骞,如果这案子破了,的确是董家所为,无论董家最后是什么结局,你张家不要动,哪怕董家亡了后有着天大的利益,你张家不要动,若是敢动我会回来,记住我说的话,转告给你爹和张尧卿。”
“是,是是,学生谨记。”
齐烨挥了挥手,张艺骞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自己找马骑去了。
“我睡会。”
说了一声,齐烨将双腿搭在了软垫上缓缓闭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