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神色有些疲惫,我则是心虚。
咳。
说起来,每回我来乾元殿,总会等萧昱许久,我又是个没耐心的,往往下了床榻到处跑。
这回……
“皇上。”
我低声唤他,到底是没行礼。
之前那次,我想服身却摔在地上的事儿我可还记着呢,萧昱又不扶我,我是懒得冒险的了。
“你在做什么?”
他有些好奇,问完直直地朝我就走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忙不迭回头去抓。
我折纸的手艺可不大行,跟着娘亲折纸,只不过是会了步骤而已,折出来的东西丑得很,也只有我自己晓得那是什么东西。
果然,萧昱拿起我的纸船,仔细端详片刻,问道:“你折的这是几座连绵在一起的小山吗?”
!?
我看着那纸船。
纸船头尾和中部都有隆起的弧度,还真是像极了三座小山。
“不是……”
我十分尴尬,与萧昱解释了那是什么。
萧昱听完大笑,将我的纸船一下子放进袖子里,道:“原来如此。朕就说,你方才在嘀咕什么,原来是这个。”
“燕瑰月,怎么你折纸的手艺这样差?”
萧昱直言不讳。
我心中气恼,顾不得那么多礼仪不礼仪的,瞪萧昱一眼,一手抓着被褥,一手就要去将纸船抢回来。
“这么差的纸船,皇上怎的还收起来?还是还给臣妾吧,省得污了您的地方!”
萧昱却后退两步,将手藏在了身后,不给我抓,他笑道:“朕这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精致漂亮的。”
“难得有这么一个丑丑的纸船,朕自然好好珍藏。”
……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几下,努力平复心情。
我还裹着被子呢,实在是腾不出手去抓萧昱,娘亲教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生气不生气。
自我劝慰着,我索性不再搭理萧昱,转身欲走回床榻之际,这回我又不小心踩住了脚底下的被子。
实在是我倒霉,也是一只手不能完完整整将整张被子都拿好,有一截垂在了地上,把我绊住了。
“遭了。”
我暗叫糟糕。
这回是真的不好,我面前就是个香炉,里头还在散发出袅袅的龙涎香的烟子呢!
一头撞上去,是真的要头破血流了。
不像上回,面前什么也没有,跌到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上,身上那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疼的。
我到处乱看,想找找有无什么能被我抓一抓。
但,只有萧昱。
我不想去抓他。
更何况,刚刚我都对他伸手了,他还跑!
看他那坏笑着的模样,我觉得,他肯定只会作壁上观。
罢了。
砍头不过头点地,怕什么?
我如是宽慰自己,眼睛一闭,就在我等待着脑袋被撞疼时,却只是听到了一声轻轻的闷哼。
“哼。”
那声音很小,像是什么东西撞上了,我迷惑一瞬,身子却被人揽住。
这回,鼻尖窜入浓烈的龙涎香味,还有一股,特属于男子的淡淡气息。
我惊了一跳。
这气息,我是熟悉的。
某几个夜晚,我疲惫不已地躺在床榻上,看着身侧精壮的背脊时,就曾闻到过那淡淡的气息。
羞臊的回忆浮现脑海,我一睁眼,就见萧昱正抱着我。
他似乎有些吃力,眉头深深蹙着,一点一点将我扶正了,放到了床榻边上坐下。
“怎么不来拉朕?”
他问我,语气沉沉。
我茫然看他,心里还在意外他竟然真的扶住了我,那我那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是不是就不该说出来了?
“皇上,你……太远了。”
我随口扯谎。
他却似是看了出来,问道:“你觉得,朕不会帮你?”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莫名。
是不是,又如何呢?
他是皇帝,君心难测,怎么样都是有道理的,我怎么想,不那么重要。
“皇上?”
我再唤他一声。
他却似乎没了问下去的心思,只是转身,说道:“朕乏了,先歇吧。”
“是。”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乖顺答应了,裹着被子好好躺着,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屏风后换衣裳的萧昱。
屏风里的人影,影影绰绰。
我似乎还是能看得见他身上好看的线条。
不过今日,他脱衣裳的动作似乎有些慢了,好几次动作都是一顿。
我不接,不晓得他怎么回事,刚犹豫着是不是要问问,他却忽然转身,吹熄了屋子里面的蜡烛。
四下忽然暗淡,我再看不清萧昱了。
只能感受到黑夜间他悉悉索索上了床榻,动作还是慢慢的,然后就在我的身侧躺了下来。
他一躺下,被窝里便多了温暖。
男子本就体热,这大冬天的无异于一个永远不会冷的汤婆子,我很想伸脚过去,几次还是忍住了。
他好像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我想了想,还是不打扰他好了。
慢慢的,我也迷蒙了下去。
恍惚间要睡着的时候,我却好像听到了身侧传来的淡淡叹息声。
他还没睡吗?
我迷糊想着,可我太困了,没法子认真思索,已然沉沉睡了下去。
我不知道的是,萧昱在我睡着以后,就起身来了。
门口魏公公还守着呢,看见他出来,颇为惊讶。
“皇上,您怎么出来了?”
魏公公看着萧昱只是穿着单薄的中衣,再披了一件大氅,吓了一跳,怕他冷着,忙不迭道:“您有什么事情,喊奴才一声就是。”
“不过……”
魏公公一看屋内漆黑,想着两位主子该是睡下才是,怎么皇上……
“去拿一些跌打酒过来。”
萧昱却没解释,只是淡淡吩咐。
魏公公一惊,忙问道:“皇上伤着了?要不要奴才去请太医?”
“嗯。”
萧昱闷声答应,摇头道:“太医就不必了,只是扭伤,不碍事。”
他叹息。
刚刚,为了去扶燕瑰月,他的后腰撞在香炉上了,香炉本就有着不少棱角,那一下撞得不轻。
再加上香炉烫得很,他的后腰现在很疼。
魏公公只看萧昱脸色不好,又不想言语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匆匆忙忙就去拿药酒了。
萧昱便也回头。
他看着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但隐隐约约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他又叹了叹。
他不是不想扶她。
只是第一回,他不晓得漠北王送来的人到底怎么样,只以为以漠北王的诡谲狡诈,这个燕瑰月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不料,那却是个傻丫头。
他一进屋,几乎以为闹耗子了,她也傻乎乎地摔在地上,他几乎觉得她要行刺自己,便站得远一些。
谁晓得,她跌在了地上。
后来……
想起那许多,萧昱笑了笑。
他知道她娘亲的事情后,对她芥蒂也少了。
到底,都是从小缺了疼爱的人,这世道不易,他实在是不想苛责太多。
是夜,萧昱自个儿摸黑给后腰涂了药酒,他终于觉得舒服了些,才回了床榻,预备着睡觉。
谁晓得,睡在他身侧的人却不安分。
也不晓得是不是他殿内的地龙不够暖,他身子一向很好,也不怕冷,故而地龙总是烧得不旺。
她大概是冷了,感觉到他身上暖暖的,下意识靠了过来。
萧昱身子僵了僵,后腰又开始疼了起来。
作为帝王,他向来运筹帷幄,头一回觉得,他仿佛也有“不能”的时候了,着实是无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