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三个仆从大惊，他们看到的是匡浩像是一脚踩空，突然向后倒去，落入了河里。
三人几乎是一边脱衣服，一边冲到了码头边上，直接跳入水中去拉匡浩。
沉！
实在是太沉了！
他们三个人去拉匡浩，感觉就像是拉住了一块铁块一般，扯着他们三人向着水底下沉去。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匡浩的头是朝下的，手和腿不停地乱蹬乱抓，脑袋向下沉去。
此事透着几分诡异，因为人落水之后，一般都会把脑袋向上探，哪怕是不会水的人，在抓住东西之后，也会把脑袋往水面上送，让自己能够呼吸。
可匡浩现在的情况却十分异常，他已经抓住了两个仆从，死死的抓着，却依旧没能探出头来，向着水底沉去。
这下，三个仆从有点慌了。
他们皆是有武艺在身的好手，而且水性都极好，就是为了能够随时应对突发情况才被派到二公子身边的。
金陵河都能随便横渡的人，此刻三个人一起却拉不起一个落水的二公子。
而且二公子身体瘦削，平日他们一只手就能提起。
可现在却像是铁块一般，拉着他们往水底下去。
这事，透着诡异。
而他们很快便想起了那个跳河淹死的女人，第三天人被捞起来的时候，匡浩海带着他们去现场看了。
女人穿着白色的裙子，身体被泡的发白，一张脸被鱼儿啃烂了，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公子带着他们凑到跟前看了一眼，当时就把他们给吓到了，那双眼睛似乎在盯着他们看，死死的盯着他们。
公子回去之后生了一场病，三天才下床。
那女人跳的就是金陵河，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在这个码头被捞起来的。
现在这种诡异的情况，让他们三人突然想到了那个女人。
莫非是她变成了厉鬼来索命了？
想到这，三人皆是心生恐惧。
而且，匡浩挣扎的动静已经渐渐停下来了，恐怕再难相救。
三人皆是第一时间松开了拉着匡浩的手，准备出水上岸。
他们憋气也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停留在水里，只会一起被淹死。
可就在他们松开手，准备出水面的时候，之前已经无力的匡浩突然伸手抓住了两人的头发，拽着他们向着水底游去。
与此同时，一缕黑色的头发缠绕而来，缠住了第三个人的脖子，向着水底拖去。
三人的眼睛骤然瞪大了，扑腾着手脚试图游出水面，却是徒劳无功。
死亡的恐惧将他们笼罩，而他们看到了一张绝美而又惨白的脸，悬浮于他们的上方，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
“水鬼！”
“是她来索命了！”
他们挣扎的越凶，水喝的越多，在恐惧之中死去。
岸上。
顾北尘和易瑶目睹了这一幕。
同时，顾北尘还给易瑶看了一部分这水鬼的生前回忆。
“这位小姐姐太可怜了，这四个家伙，死有余辜。”易瑶满眼怜悯之色，对于这位名为温灵的少女十分同情。
“这才两年时间，这金陵城新的纨绔就长出来了，还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啊。”顾北尘也是有些感慨道。
这四个家伙自然是死有余辜，毕竟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命超过十条，这样的死法对他们来说已是仁慈。
死去的人化为了厉鬼前来索命，可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爹爹，她是来找仇家索命的，好像没有伤害其他人吧？那她是不是就是好鬼呢？”易瑶问道。
“算是吧，至少目前她只是复仇，还未对其他无辜的人动手。”顾北尘点头。
“那她有灵智吗？还是只有怨念？”易瑶又问道。
“她是保留了灵智的。”顾北尘点头，看着停留在水底，静静看着那四具尸体的水鬼，她的情绪很稳定，这也是保留了记忆的表现之一。
化身为鬼，其实限制不少，并非怨念足够大就行的，还需要一些因缘际会的情况。
要不然，这个世界早就被各种鬼怪占领了，一场大战得出多少鬼怪。
而能够保留记忆的鬼，更是鬼中天才，属于天赋流选手。
这种情况，需要鬼怪死前的体质本身就较为特殊。
这个名为温灵的少女，生前便是阴灵之体，应该是从小就能看到鬼怪。
死后化为鬼，保留了自己的记忆，同时也很快开窍，掌握了引魂之法，将那匡浩勾引到码头边上，完成复仇。
这等天赋，在鬼怪之中，也是极其罕见的。
“可惜啊，这里是金陵城，遍地是修行者，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官府修行者的关注。正往这边赶来呢。”顾北尘看了一眼远处，幽幽说道。
“啊？那这位小姐姐会被灭掉吗？”易瑶有些关切道。
“按照规矩，鬼怪出现在凡人城市，一律都会被灭杀。”顾北尘点头：“因为大部分的鬼怪都是失控状态的，很难控制自己的状态，除掉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她不是无辜的吗？她和她的家人都被人人害死了，她现在只是报仇而已，为什么她还要被杀死呢？”易瑶看着顾北尘，小声道：“爹爹，你能不能救救她。”
“就她？”顾北尘笑着道：“倒也不难，但救了她之后，要如何安置她呢？”
易瑶认真思考了一会，道：“就养在咱们家的水池里，和大红作伴。”
顾北尘：？？？
小家伙这么豁达，他倒是没想到的。
不过这事大红知道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想。
大红：我真的会谢……
“这个东西，可以把她暂时收起来，这样别人就找不到她了。”顾北尘掏出了一个小葫芦，递给了易瑶。
“这样啊，那我现在就把她收起来。”易瑶眼睛一亮，接过碧玉做成的小葫芦，就要起身去收鬼。
“别急，救人得救急，她才会知道你是在救她。”顾北尘笑着拦住了她。
四个人接连落水，而且落水之后很快便没了动静，这事儿引起了码头旁的青楼酒肆的注意。
“天呢！刚刚是有人落水了吧？而且好像还是落水了四个！”
“我瞧见了，好像是云麾将军府的二公子匡浩，他好像到河边解手先掉下去了，然后他的三个仆役应该是跳下去救他吧。”
“匡浩啊，这家伙可是金陵城如今最嚣张跋扈的纨绔，手底下三个仆役都是军中退下来的好手，实力强悍不说，下手是真的狠，上回把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打了一顿，好几天没下来床。”
“照理说这三个仆役应该水性不错啊，怎么下去之后就没动静了？不会是溺水了吧，这都掉下去好一会了！”
“不至于吧，不会水怎么敢三个一起往下跳，莫非是遇到……水鬼了？”
……
议论声顿时一静。
众人的脸上皆是露出了几分恐惧之色。
这是见鬼了啊！
金陵河闹鬼，这也不是常有的事情。
可毕竟每年这条河里都要死不少人，所以慢慢地就见怪不怪了。
特别是前些年，金陵城纨绔横行，没少糟践姑娘的，姑娘一想不开就往河里跳，三天两头就传出金陵河闹水鬼的传闻来。
三年前金陵城里出了件大事，厉鬼索命，把金陵城的那些纨绔给索了个遍，身上有人命缠身的，基本一个不落。
就这么一下，把金陵城的风气给整肃地清清郎朗。
这三年间，纨绔欺男霸女的场面都少见了。
而这云麾将军府的二公子匡浩，算是这两年冒出来的刺头了。
云麾将军府也就一三品将军，论品级不算低，可这是金陵城，三品大员不稀罕。
要放以前，连好点的纨绔圈子都进不去。
不过三年前那件事收割了一茬，上边那些大家族对家中子弟管的可严格了，一入夜就不让出门鬼混，基本上都有门禁。
毕竟不少家族已经被收过儿子了，剩下一两个独苗苗，要是再被收走，那可就无法承受了。
这样一来，匡浩这个二世祖，也就成了金陵城纨绔圈子里颇为显眼的存在了。
这属于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不过这对于匡浩来说，可是相当享受，做的事情也是越来越出格，好勇斗狠，调戏良家女子。
“我听说啊，前些日子那匡浩好像把一个姑娘给弄死了，死的挺惨的，后来又看上了这姑娘的姐姐，那姐姐也死了，就是前段时间从这码头捞上来那个白衣女子。”
“你说那个少女啊，太惨了，眼睛都被鱼吃掉了，空洞洞的，好吓人！”
“这事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匡浩酒后吹嘘说的，说是那个女的跳的太快，没抓住，不然必须让她尝尝她妹妹经受的那些。”
“我听说，那女子的家人夜里失火，一家八口全被烧死了，岂不是灭门了？！”
“有传闻说这事和匡浩有关，不过那屋子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尸体都没个完整的，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这情况，该不会真是那女子化为水鬼，来索命了吧！”
“要我说，这匡浩的胆子也太肥了，三年前厉鬼索命才过去多久啊，他就敢做这等事情了？当年国公府、王府可都是接连传来惨叫，哪个家世不比他强？”
有人挑起了话题，众人也是跟着议论纷纷起来。
聊起匡浩，尽皆摇头。
厉鬼索命，如今在金陵城并不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毕竟这和当年那一连串的事件相比，可算不上什么。
而且，厉鬼索命再度出现，该慌的是那些又蠢蠢欲动的纨绔。
当年厉鬼杀了数百人，其中无一无辜之人。
相比于鬼，人心更难测。
众人闲聊间，两位身穿道袍的男人已是飞掠来到了码头上。
年长那人身材高瘦，国字脸，背后背着一把青色长剑。
另一人约摸二十出头，圆脸，身量要矮一头，背后同样背着一把长剑。
二人看起来像是一对师徒。
“吴镇道长和小王道长来了！看来真是闹水鬼了！”
“这两位来了，那这水鬼应该跑不了，吴道长的驱鬼手段还是十分高明的！”
围观的人们看到两位道长之后，神色皆是放松了几分。
“此地有鬼气！尚未散去，那水鬼应该还在附近！”吴镇道长沉声喝道：“小心些，这水鬼怕是有些道行，先布阵。”
“是，师父！”小王道长答应了一声，从腰间取出一把阵旗，开始布阵。
吴镇上前一步，来到码头前，眯起眼睛看向水中，水色青黑，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一团浓郁的黑气沉在水底。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到来，那团黑气突然动了起来，试图离开。
“水鬼，哪里逃！”吴镇大喝一声，手中多了一张黄色符箓，符箓自燃，化作一道金光射入水中，精准命中了那团黑气。
水中顿时一阵翻滚，隐约有闷哼传来。
那黑气被标记，在水中变得格外醒目显眼。
与此同时，小王道长也是抛出了手中的阵旗，端坐在码头上，双手结印，指挥阵旗飞出，刚好将那团黑气圈住。
阵法联结，形成了一道圈，无数金色丝线齐出，将那水鬼给困住，直接托举出水面。
那是一个白衣水鬼，头发披散，脸色惨白，在她眉间贴着一张金色符箓，正是先前吴镇使出的那张金光现行符。
金光闪闪的符箓，映照着那双空洞的眼睛，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格外渗人。
“是她！就是那日被捞上岸的女人！”
“真是恶鬼索命啊！她是来找匡浩报仇索命的！”
“真是一个可怜之人啊，没有得到的正义，最后还得自己变成鬼才能得到。”
很快有人认出了女鬼的样子，顿时惊呼出声，也有人为她感慨的。
吴镇已经抽出了身后长剑，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他看着那白衣水鬼，眼中也是有几分惋惜。
原来也是个苦命的鬼。
让他有些诧异的是，这鬼气如此精纯，本以为是个百年以上的老鬼，没想到这鬼真正的道行，还不到一年。
这样的鬼怪，在鬼族之中据说能称得上天才。
不过，鬼终究是鬼，既然在金陵城中现行，而且还害人性命，那就必须被除去。
他们师徒俩作为捉妖人，拿的是官府的赏金，就得把事情给办好了。
试图挣扎无果之后，那水果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吴镇师徒，声音嘶哑中带着绝望：“所以，报仇也不行吗？
他们轮奸杀死了我的妹妹，逼我跳河死了，还烧死了我全家，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水好冷。是苦的，苦的。
鱼咬人好痛，好痛……”
失去了水鬼缠绕，匡浩等四人的尸体已经从水底下浮了上来。
这也才短短一刻钟，可他们的尸体尽皆肿胀不堪，而他们的眼睛，皆是被挖去，眼眶空洞洞的。
水鬼的声音，在码头上悠悠回荡，震耳欲聋。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不忍之色。
小王愣愣出神，面露怜悯之色，看着他师父欲言又止。
吴镇的剑尖向下了三分，然后又提了起来，沉声道：“既然你已报仇雪恨，就该消去怨气转世了，我来助你！”
“转世？”水鬼笑了，笑得极其凄美，有血泪从她空洞的眼眶里流出，盯着吴镇道：“真的有转世吗？我不信，我报了仇，我还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害人，你能放我走吗？”
“你既然已经害人性命，我便不能放你离开，这是作为捉妖人的使命。”吴镇摇头。
“师父，她……”小王道长试图说点什么。
“闭嘴！”吴镇冷声喝道：“我看你是被迷惑了心神，昏了头，难道还想为鬼求情不成！鬼终究是鬼，只要是鬼，就会害人，留她在这世间，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小王道长脑袋一缩，不敢再言。
“可两个月前，我还是人啊……我的妹妹只是去买书而已，她才十四岁，我也才十六岁，才十六……”
女鬼凄厉悲伤的声音在码头上回荡。
温灵此刻是绝望的。
大仇得报，她并没有感到欣喜，只觉得压在心头上的石头终于被搬开。
可她不想就这样被神魂俱灭，她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虽然无人教导，但她已经自行领悟了一些修行之法。
没有身体，并不代表她消失了。
或者说，死亡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是另一种方式的重生。
她变成了鬼，但鬼比起作为人的她更强大，也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