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孽徒!”
紫阳真人气得全身发抖。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徒弟,学习“不要脸”的本领学得这么快,为了活命简直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鸣望向两人,禁不住笑道:“当真是师慈徒孝啊!”
弘景闻言大喜,叫道:“清徽道长,我还知道太一仙门的诸多隐秘,愿意如实相告!”
紫阳脸色淤青,已经无法言语了。
“呵呵,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不愧是太一仙门的高徒啊!”
张鸣感叹一声,摇摇头,“不过,贫道也有师父,也有师门,可做不出这等天怒人怨的行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对不住了!”
这句话令弘景全身一凉。
想一想,刚才他站在云头,趾高气扬的嘲讽、激怒下方的清徽道长。
如今磕头谢罪,哭喊求饶,也得不到对方的宽恕。
真是世事易变!
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后悔和感叹了。
黎火金吾向下轻轻吹了口气。
炽烈的风猛然吹向弘景立身的地方,将其刮得血肉零落,骨骼断折。
眨眼之间,年轻道人就灰飞烟灭。
紫阳真人呆立在原地,皱纹攒聚在眉头,仿佛数息之间苍老了数十年。
“贫道谨慎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修至法相境界,也找了一位天资卓绝的弟子作为传承,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他仰天长叹,“一招落错,满盘皆输啊!”
张鸣看着这位骨子里自诩甚高的道士,如今跌下高坛,痛苦得宛如一个泥地里的凡人。
这样的人,他不是第一次见。
当日琼宇剑派的夙莹,也是这般高傲、自我,最终落个凄惨下场。
天道恒常,法无凡圣。
这人若不行善事,人若只顾自我,人若多行不义,终究会有报应。
或迟,或早罢了。
“太一仙门……贫道记下了。”
张鸣对着紫阳缓缓说道,“请紫阳真人坐化。”
老道全身微颤,跌坐在地上。
黎火金吾向其吹出一口凋零之风。
“贫道不甘啊!”
紫阳真人蓦然大吼一声,纵身冲向峰顶处的张鸣。
全身法相凝练如一,化为致命一击。
他在这最后一刻,想到的竟然是同归于尽!
张鸣负手而立,没有丝毫惧怕,只是对着他决绝的目光微微摇头。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说着,他转身向歧云宫里走,连正眼也不看他最后的一击。
紫阳的眼眸里像是要喷出火。
曾经站得多高,姿态摆得多傲,如今便受到多深的侮辱。
下一刻,黎火金吾吹出的凋零之风,追上了拼命冲向峰顶的紫阳老道。
他伸掌按向张鸣离去的背影,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威能。
呼——
骨肉零落,衣袍粉碎。
眨眼之间,原地只剩下一柄拂尘跌落。
(pS:本书的编辑叫拂尘,不敢把他写死)
……
五日后,京都洛城。
一条宽阔的花街,沿着洛水两岸而建,无数行人穿行其中,无数画舫陈舟其上。
神龙负图出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
这是洛城最繁华的地带。
朱雀天街,碧云阁。
“哎,你们听说了吗?合欢魔宗已经灭了!”
酒楼深处,有醉醺醺的汉子叫道。
“嘿!这有什么,我还知道,不仅合欢魔宗灭了,而且是灭在毁了小寒山寺的同一个人手里!”
旁边的人端着酒应道。
“东陵郡传来消息,小寒山寺与灵枢观在山上论道,七战七败,最终为灵枢观清徽道长所灭。”
“随后,合欢魔宗的人出现在寒门镇。”
“清徽道长改道,登临四圣山合欢宗,连败龙阳、阴阳两峰,折服三阴峰,收于麾下,改其名太阴!”
静坐在两人不远处的一名郎中模样的男子,似乎不满两人吊胃口,娓娓说道。
“不过,这些都是太阴峰公开对外的消息了。”
“她们一峰三百多人,已经传告天下,弃魔修道,不再列属四大魔宗。”
“可是,我还知道一些没有公开对外的消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
此人三言两语将这几日的大事说个清楚,转头反而自己卖起关子。
四周的食客连忙叫唤:“要得要得!”
郎中模样的男子端起酒,轻抿一口,笑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在灵枢观清徽道长灭了四圣山合欢宗之后,还有三拨人马紧随而至!”
众人心里被吊起了兴致:“哦?那是什么人?”
他们竟然完全不知道,这四圣山的事情,还有其他波折。
“呵呵,你们以为灵枢观灭了合欢宗之后,就消停了吗?这没隔两日,就来了第一波人,或者说,是一个人。此人,名叫王景龙!”
他说完,用唇沿贴着酒盏不语。
然而,这三个字直接震住了众人。
大晋皇朝儒道准圣,号称洞明书院王浩然之下的第一人?
白鹿书院——王景龙!
他怎么去了四圣山,难道也是为了灭掉合欢魔宗?
不,不对!
众人摇头对视,眼里都很迷惑。
“这位兄台,你有什么消息快说撒,小弟都憋不住了!”
有人开口催促道。
“你这野郎中,休得胡说,四圣山乃是魔宗所在,关我儒家一脉有何关系!”
也有读书人不满的拍桌而起。
“呵呵,你们既然知道这准圣王景龙之名,当知道儒家一脉自两年前开始没落。”
“可是极少有人知道,儒家当年一连有九名大儒闭锁书院,浩然圣人更是不再履世,这些……都是因为一个地方!”
中年郎中微微一笑,说道:“灵枢观!”
众人疑惑,这怎么又扯到了两年前的儒家没落之事。
当年确实有三郡七城十府,共有九名大儒宣告退隐尘世,专心治学。
这在当年曾掀起轩然大波,不过消息都被人压下来,无人知道其中的真相。
如今看来,莫非其中另有猫腻?
可是,这与灵枢观有什么关系!
“儒家没落,正是因为这灵枢观啊。当年的观主太虚子……嘿嘿,接连挫败了九名大儒的威名,还令浩然圣人心境受损,不得不闭关谢世。”
中年郎中放下酒盏,说道。
太虚子过三郡七城十府的消息,被封锁两年,这是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传出,当即引起轩然大波。
“什么!儒家没落是因为败在灵枢观太虚子手里?”
“这不可能!浩然圣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名不经见转的小小道观,逼得心境受损!”
“野郎中!我儒家浩然圣人如今就算闭关,也坐守在京都洞明书院里,可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
那郎中端坐在众人之间,好整以暇,不惊不乱。
渐渐地,争论声低下来。
众人反而自觉没了底气,有人继续开口催问:“然后呢?”
“然后?呵呵,这王景龙此去四圣山,自然是为了报当年灵枢观与儒家一脉的纷争之仇。两年前,他闭关突破准圣,未能与太虚子照面,此次就是想再论高下!”
中年郎中摇摇头,叹道,“可惜,事与愿违啊!”
这一回,没有人再打断他。
就算是自诩读书人的几位,也屏住了呼吸,静等他的话语。
“这王景龙才一露面,就被灵枢观的太虚子道长斩杀当场。准圣陨落,儒家再次折了气运!”
他扫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
众人一下子就惊住了。
“你是说……灵枢观的人杀了王景龙?”
他们脊背发寒,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这灵枢观如此嚣张,难道要与整个大晋皇朝的儒家一脉为敌吗?
“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有心思敏锐的食客,端着酒狠狠灌入口中。
“兄台,你刚才不是说有三拨人,难道还有其他人去了四圣山?”
有人向饮酒不语的郎中男子问道。
“不错,王景龙之后,又有两拨人马,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一起的。”
中年郎中看向问话的人,笑道,“这两拨人马来历更为不简单,一拨乃是三宗十七派中悬空寺的高僧,另一拨则是太一仙门的两位道长!”
众人心里一惊,这哪是三宗十七派,分明就是三宗啊!
悬空寺?太一仙门?
他们又去四圣山做什么?
这次没有等众人发问,就听中年郎中说道:“他们之所以去四圣山,听说乃是除魔卫道,但是到了现场才知道合欢魔宗已灭。”
“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与灵枢观、太阴峰起了冲突,结果……”
众人咽下酒水的喉咙,都在这一刻顿住。
“呵呵,管他是法相境的强者,还是三宗的高手,都在灵枢观面前化为乌有!”
中年郎中知道得不少,直接摇头笑道。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全是震惊。
“三宗的强者……竟然都死了?”
“悬空寺!太一仙门!这悬在大晋皇朝头上的两个庞然大物,竟然在灵枢观面前折了威风?”
“这……怎么可能!”
他们根本无法相信这样的消息。
“野郎中,这些不过是你自己胡言乱语,哪里当得了真!”
“哼,是啊!你以为我们会相信这般无稽之谈吗?”
不少人哼哼唧唧的叫唤。
但是,聪明的人,亦或酒楼里负责打探消息的各大势力的眼线,已经悄悄将事情记下。
无论如何,从今天开始,这灵枢观之名怕是要响彻整个大晋皇朝了!
中年郎中扔下酒盏,不忿的站起身,说道:“呵呵,朽木愚民,不足为伍!”
然后,他拎起身边的虎撑、青囊,摔门而去。
走之前,不忘带走靠在门口的药幌子。
众人虽然见他走了,但还是止不住议论。
这诸多的隐秘消息,快速沿着朱雀天街哄传出去。
“咦,不对!”
碧云阁里的一名食客突然拍着脑袋说道。
旁边的人不解问道:“怎么了?”
他望向中年郎中离去的地方,皱着眉头,不确定的说道:“你们看见他刚才的虎撑、青囊和药幌子了吗?那上面似乎有一个弯月的标志!”
其他人还是没明白:“好像是有,那又如何?”
可是,他们才一说话,就愣在了当地!
郎中,虎撑,青囊,药幌子……弯月标志?
“他莫非是……隋斜谷药王宗的门人!”
众人禁不住吞吸一口凉气。
这隋斜谷药王宗,正是大晋皇朝三宗之一的最后一位啊!
自己刚才怼了药王宗的门徒?
他们想一想,就觉得心底发寒,以后不会得了病,再没地方医治吧。
这药王宗正是把持大晋皇朝药铺、丹鼎等生意的龙头。
“看来这花柳之地得少去了……”
……
同一时间,京都洛城。
在城郊青山之间,藏有一片亭台楼阁、飞檐斗拱的建筑群。
若是靠近了些,隐隐有读书声从中传出。
而在那院落的最外面,牌匾之上,写着古朴的四个大字。
【洞明书院】
这里正是大晋所有读书人的向往之所。
儒家的圣地。
浩然圣人的闭关之处!
洞明书院巅峰之时,据说可以比肩三宗,几乎成为大晋的第四宗。
可惜,连番遭遇变故,最终没落至此。
但是即便如此,洞明书院也在十七派中排名前列,无人敢挫其锋芒。
大晋皇朝的朝堂、军中,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出自洞明书院。
文人重气节。
这番骨气若连成一气,将是极为恐怖的力量。
而此时此刻,在那洞明书院的深处,一座简朴的庭院里,正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正是自白鹿书院远道而来的孟学渊和颜五常。
“孟圣,咱们都在这里等了三日了,浩然圣人怎么还不见我们?”
颜五常等得心焦,禁不住问道。
孟学渊的眼里也有焦虑,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瞥他一眼,训斥道:“年轻人,须沉得住气。水静极则形象明,心静极则智慧生。”
“浩然圣人的眼界、学识、胸襟,远远超过我等。他老人家既然不出关,定是有其他的想法和安排。我等耐心等候便是。”
颜五常无奈的回禀一声:“学生知错。”
两人这般说着,但是心里是实在无法理解。
景圣陨落这么大的事情,浩然圣人竟然都不闻不问吗?
而且,那灵枢观的太虚子也重履人世了……
就在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那闭关的屋舍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门。
“孟圣!”
颜五常激动的提醒一声。
然后,只见一名衣着素雅、容颜清秀的女先生,自书舍中走出。
“请孟圣见谅,浩然圣人闭关静修,不见客。”
她款款一礼,说道。
孟学渊不敢托大,赶紧回礼,说道:“青青姑娘是圣人门徒,不必与老头子一般见礼,只是……浩然圣人他……当真是不见么?”
他的眼里满是失望。
没想到自南赡郡远道而来,求见圣人一面,竟然始终被拒在门外。
聂青青摇摇头,平静的说道:“正是圣人门徒,才更应该见礼。夫子他确实不见客。”
孟学渊有些颓然。
看来自己终究是老了,不该违背当年的闭锁书院之言,再在这世间贪享声名。
可是,他有些咽不下儒道没落的一口气。
“不过,浩然圣人传下一句话。”
那素衣女子语气一转,说道。
孟学渊当即精神一振,双目灼灼的望过去。
只见素衣女子的眼眸像是凝望远方,玉唇轻启,若有深意的说道:“圣人有言,如今大势已成,佛道相争,三宗倾轧,方能重塑大晋,再立儒道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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