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嫣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母亲很想你二哥,无奈抽不开身。
你和辰曦走一趟,早日把他接回来,可好?
他从南边回来,应当不会太远。”
南边……
叶宛卿明白了母亲的用意,眼眶微热:“好。”
楚嫣容摸摸她的头:“马车就在府门外,盘缠和路引都备好了,你叫上辰曦,早点出发吧。”
叶宛卿哽咽:“好……”
楚嫣容抱了抱她:“父亲和母亲在家中等着你们,定要平安归来。”
府门外,马车和侍从皆已到位。
楚嫣容准备齐全,拨了几个手脚灵活的婢女在路上伺候,又派了个手艺好的厨子、两个府医,另外还有上百个孔武有力的府兵……
除了吃食和衣物,还备了不少补品和珍贵药材。
不像去接人,更像是盛装出游。
躺在马车内,叶辰曦悠哉不已:“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要去离京这么远的地方呢。
而且,母亲还把保护你的重任交给了我。”
叶宛卿闻言,从经书里抬头:“长这么大,除了京郊行宫和佛寺,我是第一次出金都。”
“还真是。”叶辰曦翻身坐起来:“西魏那么多明山秀水,可怜妹子都没看过。”
可怜?
叶宛卿合上经书,目光平静地望着叶辰曦:“这个时代的女子,哪一个活得不可怜?”
叶辰曦愣住。
车窗帘子,被掀开一角。
叶辰曦坐直身体,顺着妹子掀开的缝隙往外看去。
时值上午,街上正热闹。
还未到中秋,街上已经挂起各色的漂亮灯笼、彩绸,大街上车马繁华,行人如织。
而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几个女子的身影……
西魏的女子,年满十岁之后,便甚少在异性面前露真容,更别说随意上街闲逛。
未婚女子有事出行,需得以幂篱或面纱遮脸。
成亲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
婚后,若夫家礼法森严,管束较严,她们一生之中大多时候都会留守后宅,相夫教子……
一年中出门的机会,只剩走亲访友、元宵夜、乞巧节、中秋夜。
对女子管束得最森严的,还数名门世族、富贵人家。
普通人家的女子,反倒是要稍微过得自由一些,会时不时出门,帮衬着家中男人做活补贴家用。
不过,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苦。
西魏依旧保留着前朝的科举制,但,近百年来,民间私塾所剩无几,大部分学堂皆是由世家大族开设。
学子需接受入学考查,必须识得一部分文字才可报名。
每年学费,就要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
寻常的百姓,光是养活一家人就已经捉襟见肘,又哪里拿得出多的银子供孩子念书?
大多数普通人,从生到死,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个时代看起来虽繁华安宁,却是女子和普通人的悲哀。
所以,她想反抗。
“妹子。”
叶辰曦忽然唤她。
“嗯?”
叶宛卿放下马车窗帘,回头看向大哥。
叶辰曦眸光清亮地望着妹子:“妹子,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你为什么想嫁给安澜了。”
“是么?”叶宛卿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嗯!”叶辰曦用力点头:“你说得没错,做女子的,就是没有我们做男子的活得畅快。
男子自小就可以随意出门玩乐,十三四岁便逛起了花楼,成年后家中妻妾无数。
可是你们女子,却总被关在家里。
你瞧你,我们同一日出生,我从小到处玩乐,而你呢,不是在惊鸿苑待着,就是在太后宫中待着……
我有伙伴无数,你却连个闺中密友都没有。
所以,你想嫁个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男子,同西魏这森严的礼法抗衡,对不对?”
同森严礼法抗衡?
叶宛卿惊讶。
她一直觉得,叶辰曦活得天真又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愁……
却不想,他其实活得很通透。
叶宛卿自嘲轻笑:“西魏建朝几百年,礼法自有一套章程,又岂是我能抗衡的?
我一人之力,如何抗衡得了千万人?
我能为自己争得一门自由婚事,已经是尽力了。”
“那可说不准!”叶辰曦轻哼:“万一,经过你的带头,一呼百应,西魏的女子都站出来反对盲婚哑嫁呢?”
整个西魏女子?
都站出来反对盲婚哑嫁?
叶宛卿心中微动:“若是能有那一天,可就太好了。”
可惜,她前世直到病逝,都未能瞧见那一幕。
……
入秋后,气候并未凉下来。
马车越往南,越是炎热。
中途,叶辰霆传了一封书信来。
“二弟说,姚夫子在编撰一本《西魏游记》,记录各地风土人情、人文历史……”叶辰曦皱眉:“他们往殷虚县去了。”
叶宛卿滞住。
依稀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应下了陆继廉的提亲,两家正在商议婚事。
叶辰霆收到家书后,提前结束游学,回京为妹妹筹备亲事……
可这一世,二哥并未提前归家。
而且,他也往殷虚县去了。
真是巧了。
叶宛卿修书一封:“告诉二哥,让他转告同行人,务必赶紧离开殷虚县。”
“落笔的日期是两日前。”叶辰曦为难道:“今日,他们恐怕已经在殷虚县住下了。”
叶宛卿:“……”
殷虚县如今是什么情况?
进去,不是自寻死路么?
叶辰曦赶紧安慰她:“安澜肯定已经赶到殷虚县,开始疏散百姓了,你别担心。”
是了。
叶宛卿默算了一下:“若是没在路上耽搁,他最迟昨日就该到了。今日,应当是去巡湖了。”
“嗯嗯!”叶辰曦用力点头。
叶宛卿捡起小桌案上的经书,翻看了许久,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索性,她换了本书。
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叶辰曦问出了这段时日以来的疑惑:“妹子,你既担心安澜,为何又肯答应让他去殷虚县?”
“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叶宛卿解释。
叶辰曦迷惑:“为什么?”
先前还觉得大哥通透的叶宛卿,眼神复杂:“因为皇命难违,因为我在赌。”
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啊?”
叶辰曦更疑惑了。